南宫韶和颓然倒地,焚玉琮身后稳稳地接住他,让他依偎在自己的怀里。焚玉在他的耳边哭着:“教主……焚玉对不住你……倘若焚玉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会害了教主,焚玉宁愿负天下人也不能背叛教主……”焚玉紧紧地抱着南宫韶和,哭得那般无助,那般伤心欲绝,仿佛她这辈子都没哭过一般,可是南宫韶和究竟有没有听见,不得而知。他依旧不甘的睁着眼,那双清澈深邃的眼仿佛蕴含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穿着惠帝曾经穿过的龙袍,却包裹了他一身的罪恶。
这辈子,如果我可以从新来过,我不会再贪图权利,我不会再逼迫我的姐姐。我是爱她的,想一个弟弟爱戴姐姐那样爱她,只可惜,我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一面。这真是一件憾事,哪怕一面也好,一面我就满足了。如果我可以重新来过,我宁愿被贬为庶人,也不要再装疯卖傻哦,不要再通过不轨的手段得到夜溟教教主的位子,更不要再觊觎在本就与我无缘的皇位。
可能,我这一生,只适合站在我的父皇身边,做一个骄傲的太子。
焚玉吃力的背起南宫韶和,不顾其他人的存在,缓缓地向门外走去。
魏如玠想要叫住她,因为他知道外面已经被重重包围,她即便是出去也是死路一条。
可魏如玠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也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吧。
……
慕容秋见我看书甚久,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红枣粥。我谢过了,端起来喝了一口,咽下去的却是咸涩的泪水。这红枣粥让我想到了昔日在宫里的日子以及曾经相伴的人们。高寺、蟠桃、莲香、秋水,……还有焚玉,是是非非,孰好孰坏,似乎已经不再重要,我欠他们的,是一段值得怀念的时光。只是这日子,却再也回不去了,每个人的人生,都有着不同的道路。
……
魏如玠直直的奔向冯尚兮,在他身边蹲下,扶起他的肩膀,面无表情道:“坚持一下,我这就送你去见苏幕焉。”
冯尚兮伸出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微微摆了摆:“不用了…”
“什么?!”魏如玠面露愠色,说着就要拉他起来。
冯……
尚兮的呼吸艰难而粗重:“……我不行了,你不要再白费力气……”
“你可以放弃一切,可是不能放弃自己的身家性命。我魏如玠从来不做白费力气的事情。”魏如玠掷地有声道。
“你听我把话说完……”冯尚兮半睁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眸,他微微张嘴,露出了满是鲜血的牙齿,“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哼,少跟我废话,有什么事情自己去办,跟我说没用,我立马就忘!”魏如玠不想听他多说,只是执意要带他走。
冯尚兮呕出一大口鲜血来,瞳仁渐渐失去凝聚力:“我是真的不行了……我只是想说……只是想说……替我照顾好……”他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咽了一大口血。
“我不想听。”魏如玠冷声道。
“你是个……你真的是个心胸宽广的人,爷佩服……爷从来不佩服别人……你是唯一一个……”冯尚兮艰难的笑了,“有你在,阿樱的事情就不用我再操心了……”
“何出此言?”魏如玠双眉紧蹙。
“我只求你一件事情……”冯尚兮好像在回答魏如玠的话,又好像不是,“替我……替我照顾好……照顾好我儿子……把他……把他养大**……不要教他那些酸文……不要让他学那些臭八股……”
魏如玠难以置信的张大了眼眸:“你都知道了?”
“猜也猜到了……你有个毛斌,总是把别人想的特别笨……”冯尚兮反而一本正经的回答着,“还有个特点……就是……就是总是板着脸……以后多笑笑……其实你长得这本不丑,可就是不爱笑,我可不想阿樱整日对着你这么一张脸……闷闷不乐……”
魏如玠脸色缓和下来:“我……”
“还有……”冯尚兮艰难的伸手在地上摸索着什么,魏如玠连忙将那柄他家祖传的剑递给他。冯尚兮满意的笑笑:“对,就是这把剑,也要传给儿子……给他情歌真正厉害的先生教他剑法……你不要亲自教,你剑法真是太循规蹈矩,就像臭八股一样臭……”
魏如玠稍显尴尬:“你……我的剑法素来正宗……”
“最后……”冯尚兮打断他的话,“还是阿樱……你不准有别的女人……”
魏如玠诧异道:“你什么意思?”
“你要连着我的那一份一起爱她、照顾她,给她双倍的呵护……她真的吃过不少苦……你若是敢惹她不开心,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冯尚兮收敛起面上的笑意,郑重的盯着魏如玠的眼睛。
魏如玠猛地架起冯尚兮的肩膀,顺带抄起冯尚兮带在身上的灵位牌,拖着他瘫软的身子往外走,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两人渐行渐远,只听见魏如玠清雅的声音徐徐而近:“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那就是你不能死。说来你还不知道吧,其实你一直是我的警钟,我时时刻刻都以你为诫,警醒自己不能堕落。否则就会成为你这样失败的人,没有了你我的人生就会毫无斗志,你死了那就太失败了……所以还是那句话,你这样一个失败的例子,我找遍天下也只找到这么一个,怎么能轻易就这样让你死去呢?……喂,你不能睡,不能睡,懂不懂?你得一直跟我说话,千万不能睡去……喂,喂,冯尚兮,你倒是说句话啊,你再不说话,我可当真就不管你了……”
后记
景和十六年,春。
清河书院的金色御赐牌匾在通天牌楼上高高悬挂,士气而气派。绕过影壁向里进入院子,是一方假山池水,成群的红鲤时而浮上清澈的水面吐着泡泡,池边的榆树正绿油油。
山主屋里,一个年近知天命的男人倚窗而坐。
两股油亮亮的黑垂下,他冷戾的面色正如他那半旧不新的黑色长袍,与窗外的春景甚是不协调。羽毛笔正唰唰地在羊皮纸上来来回回地写着什么。
这时候,一个小厮进来通报了一句,男人听了微微蹙眉,哑着嗓子道:“让他进来。”
双扇镂空华门吱啦一声开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青年走了进来。他面色亦是冷若冰霜,走到桌子的对面,他双手将一封信笺呈上。
之前的男人面上有些不悦之色,他接过信笺打开来,随意地扫了一眼,随即冷声道:“史努比亚,你要辞去西洋部先生的职位?”
史努比亚点了点头:“不瞒山主,那帮学生,我实在是有些力不从心。”
“你是跟随了我多年的,你都管不了他们,还有什么人能做到呢?难道你想让我这个老态龙钟的再去专门管教他们不成?”米斯特杨眯了眯眼,“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跟我说。”
史努比亚面露愁容,叹息道:“其实也不是多么复杂的事儿,只实不相瞒,自从大皇子来此被分入西洋部,他简直是如鱼得水,不仅丝毫不知收敛,反倒带动了西洋部那些还算懂规矩的学生们一起在书院里作威作福,目无尊长,一群纨绔子弟,将西洋部搅得鸡飞狗跳再加上清河书院改制以后,几个学部兼收女学生,大皇子小小年纪便跟西洋部的那些女学生们举止暧昧,颇为不知礼数。我把这事儿反映给西洋部堂主,可堂主迫于陛下的颜面,根本不敢出手管教,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怎能有那能耐去管到大皇子头上了么?”史努比亚说着有些愤愤不平起来,“再这样下去,我西洋部的良好传统当真要被这些泼猴给毁了!我就不明白了,想当年皇夫大人年少时在书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优秀学子,文韬武略,琴棋书画,可怎么到他这里就如此一塌糊涂,无法无天!”
“咳”米斯特杨咳了一声,“可能是陛下太宠着他了吧这是陛下的家事,你我莫要妄言。你的辞呈我是不会同意的,你且暂时回去安心做你的教书先生,大皇子的事情,我会亲自跟陛下言明。”
史努比亚领会带了米斯特杨的意思,起身做了个揖,便从正门出去了。
谋略部甲组,教学。
课间的时候,学生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有的下棋,有的谈天说地,有的追逐嬉戏。
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中间放了一盘象棋,那五官鲜明,眉宇间竟有些妖娆气色的男孩子一手撑着下巴,正盯着棋盘苦思冥想。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子形容秀丽,鹅蛋脸,秀乌黑,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漂亮的杏仁目饱含智慧。她双目含笑地望着对面的男孩子,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男孩子颇有些焦急,终于,他按捺不住,甩了甩袖子道:“罢了罢了,这次又败给你了,你果然聪明过人!”他说着冲南宫惠云拱了拱手。
南宫惠云也不推辞,只是端起茶盏轻呷了一口,悠悠笑道:“孔沁书,你若是想要下赢我呢,其实也不难,有时间的话你过来找我,我单独跟你”她这话似乎意有所指,孔沁书有些慌乱地勘了她一眼,嘿嘿一笑道:“一定一定,求之不得。”
南宫惠云正要答话,忽而外头一个学生小跑着进来,大老远地就在那儿叫着:“公主——公主——”
南宫惠云转而望他,不解道:“出什么事儿了?瞧你慌里慌张的。”
那学生凑近南宫惠云耳边低声说了句,却见南宫惠云面上的笑意渐渐落下,表情凝重起来。
“咋了?可是你哥又闯什么祸了?”孔沁书一脸关切道。
南宫惠云摇了摇头:“你只猜对一半,这会儿不只是他闯祸了,而是他要被迫退学了!”
孔沁书面色一变:“怎么可能?谁敢让他退学啊!”
南宫惠云沉思一番,冷静道:“应当是母皇的意思。他在书院里的事儿母皇全知道,事到如今,母皇应当已经有了别的打算了。”她说着从座上起身,“我这就去宫里觐见母皇。”
“哎”孔沁书立马拦住她,“你要去哪儿?难道忘了皇上跟我爹一起下江南了?你难道想现在跑去江南不成?”
南宫惠云一愣:“啊,是啊,我怎么给忘了那,那我就去见父亲,让他劝劝母皇,母皇不可能不停他的意见”
“我,我陪你一起去!”孔沁书随之起身。
南宫惠云忍俊不禁:“你也要去?”
孔沁书忽而将目光转向别的地方,小声道:“我,我陪你走走还不行么”
南宫惠云噗嗤一声笑了:“求之不得,走。”两个人说着一面向外走去。
“惠云啊,你也劝劝惠明吧,他好歹是你的亲哥。”孔沁书语重心长道。
“怎么不想劝?”南宫惠云无奈道,“可你也看到了,我跟他的性格素来是南辕北辙,平日里说话不超过三句铁定得吵起来!”“其实他的性子咱们也知道,毕竟都是一起玩到大的,只可惜他来了西洋部没有了皇上的管束,就愈加无法无天起来。说来也是奇了,你是他妹妹,可为什么你就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就对这些没有丝毫兴趣呢?”孔沁书有些纳闷道。
南宫惠云听了孔沁书赞美自己,面上有些笑意,可是转而一想,她又忽而不开心起来:“你有所不知,父亲向来偏袒惠明,他这性子多半也是父亲他惯出来的。”南宫惠云想了想,补充道,“就拿那剑的事情来说吧。惠明那柄宝剑你知道吧?”
孔沁书一付了然的样子笑道:“当然知道,那是件不可多得的宝物,当初他不是经常在咱面前炫耀么。”
“那宝剑就是父亲给他的,可我就没有!”南宫惠云感到心里酸得直冒泡泡,“那时候我还傻呵呵地跑去问父亲为什么我没有惠明就有,父亲说了,‘你是个女孩子,这些舞枪弄棍的不用那么太在乎’,瞧这话说得,可气人了!”
孔沁书连忙安慰道:“你可别放在心上,你母亲不就是女皇么,多威风,你偷偷去求你母亲,让她把皇位传给你不就得了?嘿嘿,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没有?”
南宫惠云被孔沁书说的飘飘然起来:“成,看在我以后能够继承大统的份儿上,我这就去替我那废柴哥哥在父亲面前多说几句,看父亲能不能做主让他留在书院。”
孔沁书嘿嘿地笑起来,两个人也不顾得接下来还有老先生的课,只是肩并肩往前走着。
“对了!”南宫惠云好似忽而想起什么,顿时有些兴高采烈起来,“你的叔父何时回来?我上回还让他帮我物色几个优秀的西域乐师带到长安来呢!说来他也有快两年没有来长安了吧……”
孔沁书挠挠头:“他总归是快回来了。但是具体的日子还没有定,我听说好像是突厥的公主又有了身孕,叔父身为驸马,怎么能这个时候往回跑呢?不过你放心,我叔父是大大的好人,你的请求他才不会忘记呢。”
南宫惠云点点头,沉思道:“还是这样子好,你叔父带兵打仗虽然威风凛凛,但是那样子毕竟是冒着性命的危险,将生死置之度外。如今我大邺与突厥结为友邦,可多亏了当年他们的公主瞧上了你的叔父,说来也真是有趣……”
“啊?有趣……?”孔沁书面露担忧之色,“惠云,你……你不会打算将来也找个突厥王子什么的嫁了吧?”
“嗯?”南宫惠云被孔沁书问的没头没脑,但看着孔沁书睁着一双水透透的眼睛颇为认真地望着自己,南宫惠云不由哈哈大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可能?”南宫惠云说着不由多想了一分,竟然自顾自地低声笑起来。
孔沁书面上的担忧神色依旧没有完全消散,他不知道南宫惠云在笑些什么——这明明不好笑好不好,他问得很认真的。
……
清河书院东门。一群身着宫服的太监宫女早已在此守候。
已是接近傍晚,西边的天空染出片片晚霞,为的太监踮着脚一直朝书院的门里望着,终于他面上露出欣喜的神色,连连踱步道:“谢天谢地,谢天谢地,殿下您可总算是出来了!”他这么说着,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少年气势汹汹地从门里走了出来,这少年容貌秀丽得竟如同画中人,亮彩的亚麻色长松松散散地束起,一根银质长簪歪歪斜斜地别着;正经的赭色深衣院服,偏就挑大一号的,穿在他的身上松垮垮,衣袖飘洒,前襟的交衽放得低,露出银色的一寸中衣襟边儿,颇有些痞气;一双琥珀色的眼里满是轻佻不屑的神色,他昂着尖下巴,似乎只当是用鼻孔来看人的。那太监连忙上前作揖行礼:“恭迎大皇子殿下。”
“上车。本大爷走了!爱来不来!”南宫惠明甩了甩袖子,那太监连忙点头哈腰地在宫车前头跪下,伏下身子,让南宫惠明踩着他背上车。南宫惠明一手扶着车栏,刚一抬脚,裸露出玄色的翘头靴,绣着暗色的祥云,精致贵气,就在这个时候,背后忽而传来了一道女孩子的声音:“殿下!”
南宫惠云一怔,连忙把脚给放了下来,依旧是一脸不屑地转身,却见到一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提着下裳,小跑着停在他的面前。
南宫惠明并没有收去面上的轻佻神色,只是语气好似缓了一分:“如初,你怎么来了。”
那女孩显然跑着过来的。瓜子脸,齐刘海,丹凤眼,一身淡青色的医术部院服,衬得面色更是剔透如玉,周身携着一抹淡淡的草药清香,超凡脱俗。她一站定,立马改了称呼道:“南宫惠明,你真要退学?”
南宫惠明点点头:“这是母皇与山主商量的结果,父亲大人也没有表态。难道说我还恬着脸赖在这儿不走吗?”
“那你以后怎么办?”
“怎么办?走遍天下,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哼。”南宫惠明赌气说道。
女孩儿也不知道他说的几分真假,只得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荷包,递给南宫惠明,轻声细语道:“这是我亲手缝的,春上容易感染风寒,荷包里塞了几味草药,总归是有些作用的,既然你要走了,就不妨带在身上……”
南宫惠明微微蹙眉,立马用手捏住鼻子,不耐烦道:“拿走拿走……太医院里脚一踢遍地儿都是,我可不喜欢这味儿!”
女红孩儿气得倒吸一口气,凤眼一眯,笑道:“成,不要就不要。我送给庞宇飞去,让他记得我的好!”女孩儿说着就哼了一声转身就往回走。
南宫惠明这回急了,大叫一声:“苏如初,你敢走!苏如初,你停下!回来!”
苏如初哪里还理他,只是回头冲他摆了个鬼脸,便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南宫惠明气得拿脚直踢车轮儿,那车轮儿哪是他踢得动的,几下子一踢只感到大脚趾好似扎到肉里去了,疼的厉害。贴身太监连忙拉住他:“哎呦我的小祖宗,您可别折磨自己了,皇上的手谕从杭州寄来了,现在就在乾禧宫放着,还等着您回去亲自看看呢!”南宫惠明气嘟嘟地上了车,但骂骂咧咧也每个消停。
……
杭州,灵隐寺。
玉手执签筒,前后摇摇晃晃一番,一根竹签儿冒了头,轻盈坠落。富家男子装扮的青年人面色清秀,有些脂粉气,但目光沉稳大气,举手投足间颇有些大家风范。她迫不及待地拾起签来,瞅一眼,上书“第二十八签,中签”,青年人面上的失落神色一闪而过,伸手将签递与那鸽灰色长袍的僧人,僧人接过签,走到案庞,掷乂,三回,准。便从帘子后头的木支架上撕下第二十八签递与这求签人。
“往昔苍茫至今时,但求缘灭一心痴。浮云变换潮起潮落,花自惆怅未可知。”解曰:“放任由之,恩怨相消。”
跪着的青年人缓缓起身,与身后的同伴相视一眼,那同伴满面笑容灿烂,五官鲜明,形容俊美,只是面上有些隐约的印记,手里捏着一把折扇摇摇晃晃。只听那同伴轻声劝道:“阿樱,我知道你这次下江南是想顺便找寻他的下落,可佛所曰自然有理,你就莫要再强求了。我知道你念他是你弟弟,可这十年来,若他还活着,却并没有出现,这说明他不想再过问这些往昔。这么久了,你并不亏欠他。他加于我身上的伤,我也不想计较。所以不论是生是死,这辈子的恩怨,也算是了了吧。”
南宫硕和点点头,两人出了观音殿,沿着石阶缓缓向上走,入了后谭园的膳食。
刚一坐定,那笑面青年放下扇子,兀自倒了杯茶,换了个话题道:“阿樱,你当真要把惠明送出去?”
南宫硕和笑了笑,接过茶:“他的性子像的他的父亲,若是再由他在宫里作威作福,如今太平盛世,等到以后,定然又是一个纨绔,难以成器。现在趁他还小,让他跟着出去走走天涯见识见识民间的疾苦也好。……哎我说孔春,你家沁书是怎么教育的,为何我看他很是乖巧懂事?”
孔春哈哈一笑:“我哪里有工夫操心这些个事情,都是如花一手张罗的。你倒是可以向她取取经。”
“你家如花当真是个不容易的女子,重返长安后,她一个女子,自己的腿脚不大方便,每天安排你的生活、安排家内外的大小事情不说,还坚持不解的替你活动手脚,在你耳边不停地说话,我一直以为,能让你在一年以内醒来的最大因素,便是她对你的一片真心。”南宫碩和说着看向孔春。
孔春眼里涌动着感情。他点点头:“这我都知道,我定然会好好待她。这辈子只她一个,绝不纳妾。”
孔春说着似乎联想到什么,他忽而问道,“对了,阿樱,你让惠明跟随冯尚兮游走天下,难道说你想把真相告诉惠明?”
南宫碩和摇摇头:“不,如玠将他视如己出,甚至比惠云更胜一筹。有时候我甚至会问他,‘惠云好歹是你的亲女儿,你对她是否有些苛刻了’。而他总是答道‘习惯了’。是啊,习惯了,习惯了……这么习惯下来,导致惠明这目中无人的性格,就算是我说的话这小子也听不进去几句。说来也奇两人,也就是如玠的话他能信服,其他的人,莫院里的先生了,就连内阁大学士他都不放在眼里!”
孔春拍案笑道:“极是这样的性子能做成大事儿!哪像我家沁书小儿,整日里只知道跟在惠云后头,仿佛惠云就是他的全部,惠云的性子可比他强硬多了,这死小子,如此没有出息!”
南宫碩和再次摇头笑道:“言过其实。我就挺喜欢沁书的性格,温文尔雅有什么不好,为人心细,注重小事儿,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孔春无奈的笑着:“说来……你是想让惠云继承你的大业吧?”
南宫碩和开始认真的看着孔春:“也不一定。但是她心思缜密,随他父亲,而又不会妄自菲薄,这一点随我。总的来说她是适合的。不过她年纪尚小,一切尚未定论,而惠明又不一定不成材……这事儿还是到时候再说吧……咳,难不成,孔春你想让你家沁书给我做倒穴门儿女婿?”
被南宫碩和这么一问,孔春霎时变了脸色:“这,……这什么跟什么啊!”
南宫说和开始犹如捉了贼一般的笑起来:“被我说中了吧?哼哼……”
孔春急了:“没啊,真没!阿樱你可真的想多了,沁书还小呢!”
说着两人又开始抄抄囔囔起来
……
长安,大邺宫,东武门外,十里亭。
南宫惠明怔在原地,因为他分明只见剑光一闪,面前的竹子便被劈成了一缕缕,软塌塌的左右摇晃着。
南宫惠明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出神入化的剑法,于是他开始相信母皇写在手谕上的话,不由握紧了父亲给他的剑,一双漂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面前那个衣袂飘飘戴着青色帷帽的瘦高男人,一本正经的问:“你当真是天下第一剑客?”
“空名而已,无非是粉饰太平,你若不屑,大可不跟我走。”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剑客的声音透过帷帽传出,声音低低的,却带有一层笑意。男人说完回头望了惠明一眼,掉头就走。
“等下……”南宫惠明快步跟上,“既然是母皇的意思,那好,本殿下跟你走!”
“不错。”男人点了点头,“有些当年的风范。”
“什么当年的风范?”南宫惠明警觉的问道。
“哈哈……”男人笑了笑,忽而掉转了话题,“你母皇的意思,是不是让你认我做义父?”
南宫惠明冷哼一声,态度坚决道:“好腻个剑客,居然想借此高攀我皇室,还妄想本殿下认你做父,你怎么不去跟我父亲当面说啊?”
“你父亲认识我,当年我就是和他一起活着走出宣德中殿的。”男人不紧不慢的开口,“我姓冯,你若不愿认我做义父倒也无妨,就当我是你师父吧。”冯尚兮说着继续往前走。
南宫惠明步子没他大,气喘吁吁的勉强一路跟着,颇有些较劲儿的味道来。
“这些年魏如玠待你如何?”风尚兮忽而偏头问南宫惠明。
南宫惠明吓了一跳,立马将剑抽出三寸,冷声道:“父亲的名讳岂是你这一介草民可以直呼的?”
冯尚兮有些意外的停下步子:“你还当真和我当年的性格很像呢。连我都瞧不起?”
南宫惠明轻蔑的哼了一声:“本殿下乃是当今皇上大皇子,将来的皇太子,岂能屈居人下?”
“我倒希望你是个女孩子,这样一定能长得像你母亲,那样才惹人爱。现在瞧瞧,你哪有半点你母亲的样子来?如此张扬跋扈,锋芒毕露,你可知‘谦虚’二字如何写?哼。”冯尚兮冷笑一声,继续往前走。
南宫惠明立马跟上:“哎……怎么又走了……等等我……本殿下命令你站住……”
过了好久,冯尚兮才渐渐站定,目光透过帷帽笑吟吟的射出。
南宫惠明气喘不已:“哎呦喂,累死我啦……我问你,你当真可以教我天下最绝妙的剑法?”
“前提是你认我做义父,这是你母皇的意思。”
“义父的事儿先等等……我先拜你为师便是。”
“也可以。”
“本殿下先问你几个问题,你得如实回答。”
“呵。”
“那个……你这个剑法当真天下啊无敌?能保我当上大皇帝吗?”
“你想当皇帝?”
“怎么,不行??!!”
“行,怎么不行,求之不得。这剑法恰能助你一臂之力。”
“太好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前一后,渐行渐远,在夕阳下投落斜长的影子。
长亭后,一个身着银色长袍的白男子环手而立,望着师徒二人远去的方向,秀长的华随风轻舞,衣袂飘飘,相映成辉。
身后弓着腰的宦官稍事犹豫,不由问道:“奴才斗胆,不知皇夫大人您既然舍不得大皇子殿下,又为何让他跟那剑客游走天涯呢?留在您的身边悉心教导岂不是更好?”
白男子侧,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笑意,清雅明媚如春日的光景:“这孩子留在我身边十年,我却不知如何下手管教。跟着那个人,几年手,定然是一个不一样的南宫惠明。”
“难道说大人您有意让大皇子继承大统?可公主呢?”
“未然。只是给他们适合的环境罢了,如同惠云,她可以在清河书院得到她想要的东西,然而惠明却不行。至于皇位,言之过早。”
“您的意思是……”
魏如玠低低一笑:“为帝王,有太多身不由己,有人用年华读懂了这一切,顺其自然便好。天色不早,起驾回宫。”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