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都闷死了。
老班头一脸紧张的看着她,尴尬得额角低落一滴汗水。
在他担忧的目光之下,周满满咧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来。不仅没揍,反倒自己搬了个小马扎,在他跟前,双手托腮,一副听故事的架势。
周满满说:“我能成什么角儿啊?我五音不全,魔音穿脑,别人唱歌要钱,我唱歌要命的。”
老班头楞了一下,低下头去有些感慨。半晌后才恢复平静。
他又用力抽了口烟,含糊道:“乡下人,哪里听得什么风雅的论调?欣赏不起,还不如一张好看的脸顶用。你随便唱两句,他们就开心了。”
周满满又说:“我不喜欢戏曲,听不懂,不过以前姥——哦不,就是听以前的老人说,以前逢年过节,都会请戏班子来唱戏的,大家都爱看。不如你教我唱两句呗?说不定我唱歌唱不好,唱戏有天赋呢。”
老班头摇头,“我可不敢教你。”
周满满不强求他,也不过随口一提罢了。随即又兴致勃勃问道:“不知道你唱的都是什么本啊?京剧?川剧变脸?还是、还是……还有什么?”
她是真的不懂。
在她那个时代,戏剧都是国粹了。
唱戏的,那叫艺术家。
虽然年轻一辈的不听,也听不懂,但是不妨碍他们对这种古老的戏曲保持着向往,毕竟不明觉厉。
四舍五入,她面前坐着一位艺术家。
老班头憋得狠了,虽然心惊胆战,但也充分满足她的要求,开始说起那些遥远的往事。
“我是野路子出家。家里兄弟多,实在养不活,就让我跟班主签了死契。不过这都是老话儿了,现在不兴这个,讲自由民主,你对外可不许说这些。”
“那老班主见我资质不好,不用心教,就让我做个端茶倒水的小童。我想学点谋生的本事,就自个儿琢磨,东家学一句,西家学一句。没人告诉我这样唱成不成,我只能跟着别人唱。戏班子渐渐大了,老班主带我们去了很多地方,走了很远的路。接触的同行多了,见得更多,也被带偏啦。”
老班头挠挠头,“我说不清是什么流派,反正就京剧能唱两句,别的也能吼两声。你说的那个川剧变脸么,我也会。不过只能变两张脸,一张长脸上,一张带面谱。摘下来,没有了。”
周满满扑哧一笑。
“我们班子最常唱的是秦腔。秦腔不吼唱不起,乡下人嘛,爱热闹。京剧那种,咿咿呀呀,文化人打架,掐不起来。太温柔,他们不爱看。”
老班头接着道:“后来解放啦,不许搞这种老封建的做派了。老班主放我走,没让我继续留在戏班子。我就回了家,另起炉灶,自己搭草台班子,勉强糊口。”
周满满看了一眼紧闭的屋子,神秘兮兮的问:“虞怀简,他也会唱吗?”
“会呀!”老班头一拍大腿,“你知道他姓怎么来的吗?取的虞美人的姓。名字是镇上隔壁的教书先生取的,一听就是文化人。他长了一张好脸,天生一把好嗓子,是个好苗子。我想让他唱旦角,你不知道他扮起虞美人,那扮相一绝!我都想好了以后带他到各地去演出,天天抓着他练基本功呢。这孩子从小就没白挨打,再苦再累,没哼过一声。可惜后来戏班子倒了,先生也上吊了,再也没机会啦。”
周满满一动唇想说什么又闭了嘴。
老班头不再说了。
他沉默的时候,喜欢抽烟。
水烟枪,一抽,烟筒里就响起咕噜咕噜的水声。
沉默了不知多久,周满满看了一眼很有些年份的古屋,转移话题道:“现在就你一个人和虞怀简生活吗?你家人呢?”
“都饿死啦。”
周满满就不再说话了。
老班头看她一副做错事的表情,难过得眼眶都有点红了,当下哈哈大笑。
“你们女娃子就是不禁吓,其实我都记不清了,说不定有一半都是编的,怀简就爱叫我老糊涂。”
“才不是!他才糊涂!”
老班头笑了笑,然后又指着周满满送来的山药,说道:“这玩意儿在县城里有人收,不过不能去供销社也不能去换粮站,得去八一巷。”
他压低了声音,“家里有剩下的,可以拿去换钱。告诉你哥哥妈妈,你一个女娃子,不去了。”
周满满看着是个傻大胆,那种地方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她一个女孩去了不安全。门路老班头是说了,但去不去,是他们自己的事。这么隐约一提,周萍会知晓的。
周满满瞪大眼睛,惊喜得不行,直接问道:“是黑市么?”
“……是。”老班头用力咳了一声。
周满满喜滋滋点头,感觉不虚此行。
天色不早,她得走了。可是虞怀简还没从屋子里出来,似乎要在里面待到地老天荒。
她有些可惜的收回目光,道别。
老班头挪揄的看她,笑道:“脸皮薄,害羞了。有意思,从来不怯场的人,被女娃娃瞧了屁股,居然羞得不能见人。”
……周满满很想说,她压根没看见虞怀简的屁股。
与此同时,虞怀简冷着脸打开门,走出来。
面色正经而严肃,一点也不像害羞。
他对老班头冷冷道:“老不羞。”
老班头猛地咳嗽。
又转向周满满,面无表情:“臭流氓。”
臭流氓周满满:“……”
“我走了!”周满满赌气。
可还没等她走出老班头家,身后的虞怀简突然道:“我送送你。”
作者有话要说:qaq给小可爱们云拜年啦,祝你们身体安康,远离病毒,万事顺心。
不要乱跑啦,我家里蹲码字,你们乖乖的,看文。啾咪~
留言给你们发红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