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满满感觉大事不妙,连忙冲了进去。
一进门才发现,家里面不仅周萍在,村长媳妇也在。
建军建华两个人抱在一起轻声的抽泣,想哭又不敢大声哭。
直觉发生了什么事情,周满满立即问道:“妈,怎么回事?大嫂呢?”
心里打起了鼓。
周萍在厨房烧热水,听了周满满的话,说道:“满满回来了。你嫂子今天生了。”
“孩子呢?”周满满并没有听见孩子的哭声。
周萍脸色十分难看,没有回答她,端着一盆热水进屋,没一会儿又走出来。
那水都红了。
不仅如此,水里面居然浮着灰色的杂质,看着十分可怕。
周满满头皮发麻,“妈,怎么回事?”
“孩子在屋里呢。也不知道能不能活。”
周萍狠狠咬着牙,脸上出现了愤慨之,怒骂道:“要是我儿媳妇出了什么事,我弄死那个老太婆。一命换一命,她不够换我儿媳妇的命,我就弄死她那捡来的小杂种!”
赵燕秋肚子一天一天大了,按照村子里面有经验的稳婆说,就快要发作了。
周萍这两天压根没让她出门,就待在家里待产。
哪想今天社里开会,周萍就去了。
偏偏在她离开的这一段时间,赵燕秋就发作,要生孩子。
发作了也没什么,她不是头胎,是个有经验的女人,应付这点事情还不至于太过惊慌。
坏就坏在有人好心办坏事。
周奶奶上次讨米不成,心里就一直惦念着。知道周萍去开会,就想着能不能偷偷摸摸拿点米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这一去,就正好撞见了发作正要生孩子的赵燕秋。
周奶奶自觉比赵燕秋还有经验,遇见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哪想,这一胎还真的有点问题。
孩子居然生不出来。
周奶奶那会儿的乡下女人,生孩子一般都是在家里解决,顺利的就很容易,不顺利的就是生死由命。
而且一般这种情况,都是保的孩子。
周奶奶就极为有经验的给赵燕秋下身剪了一道口子。
孩子顺利的生出来了,是个男孩。
把周奶奶高兴坏了。
但孩子出来了,赵燕秋却出血不止。
周奶奶又有主意了。
她给抹了一把草木灰,说是止血的。
他们以前就用草木灰止血,有效,洗洗就没事了。
这一来二去的折腾,赵燕秋直接晕了过去,叫都叫不醒。
于是等周萍回来的时候,等待她的就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儿媳妇,还有一个皱巴巴的、像只耗子似的哼都不会哼一声的孙子。
周奶奶还给她邀功,说帮她接生了一个乖孙,说她是个有福气的。
要不是因为有她,说不定生的是个闺女。
周萍一看到赵燕秋躺在床上的那模样,吓得差点晕过去。
在看那老太婆还在那儿叭叭的邀功,爆脾气的她直接冲上去对着她脸上来了两嘴巴子。
周奶奶被打懵了,不明白自己明明做了好事,怎么还被这样对待,当下直接哭天喊地,又开始闹起来。
说周萍没心肝,没良心。
不孝顺就算了,还这样对待老人家,这是要遭天谴的。
周萍气得直哆嗦,直接找根麻绳,把老太婆给捆了,给关在柴房里。嘴巴还堵上了布,嫌她烦。
然后又去了村长家,找了村长媳妇过来一起收拾烂摊子。
周满满回来的时候,赵燕秋的身上还没清理干净,也还没醒过来。
现在依旧生死未卜。
周满满听到老太太的丰功伟绩时,吓得直接腿软,打起了寒颤。
进房里看了一眼赵燕秋,周满满就心焦得不行。
她还是没醒的迹象。
小侄子哭都不哭一声,看着也不是很健康的模样。
周满满急道:“妈,嫂子就这样放着,不管了吗?伤口还沾了灰尘,这是要感染的!”
周萍心情也是异常沉重,“刚才村子里的医生过来看了,说是凶多吉少。要么只能去城里的医院看看,不然也就只能这样了。但是家里的情况……砸锅卖铁赔进去,也不一定能救得回来。何必让一家子饿肚子一块挨饿受罪呢?”
她一个人养着大家子,还是有点吃力。
周满满如坠冰窟,她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只能哭。
周满满哭道:“妈,钱没了还可以再赚,但是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再说了,还不一定会死,总还是有希望的。”
“你个孩子说得容易。”周萍心里也在盘算着家里的存款。
一百块不到。约莫只有五六十。
老大媳妇这一看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好的,村子里没人能在医院耗那么久。就算耗得起,家底也掏空了。孩子吃不吃饭?农活要不要人做?
没有工分没有粮食,那是会饿死的!
周萍经历过,怕了。
周满满咬牙,继续道:“要是大嫂去了,建军建华没爹没娘不说,以后还没人当牛做马伺候咱们了。以后地我扫,碗我洗,猪我喂,妈你忍心让我干这么多活吗?我不想干活,我不要,你还是把大嫂救活吧。”
周满满这么一说,周萍也想起赵燕秋的好来。
赵燕秋干活的时候,力气虽然不大,但是却勤勤恳恳。家里也是整理得井井有条,干净整洁。
关键是事儿少,好养活,给口饭吃就成,比她那成日在外头游荡不着家的儿子要靠谱的多。
在赵燕秋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就已经名声在外,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勤快。
赵燕秋的爹娘把她当根草,只宠着她弟弟,在别人家的孩子还在疯玩的年纪,赵燕秋已经开始帮着家里做农活。
家里家外样样都干得有模有样,顶半个大人在用。
等年纪渐渐大了,到了说亲的年纪,有许多媒人上门说亲。
她这种能干又不多话的姑娘,很多人都喜欢。
但是赵燕秋的爹娘真不是个人。
闺女要嫁出去了,还不忘榨干她身上最后一滴血,给出了一个数额极高的彩礼钱。
就是相当于卖女儿了。
这一笔钱,很多人都不舍得出,渐渐的就没人再问亲了。
周萍咬了咬牙才狠得下心出这一笔彩礼钱。
她大儿子太不靠谱了,她恨不得重新生一遍,但这是不可能的。周萍只能给他找一个靠谱的儿媳妇,希望能多管管他。
可没有想到,赵燕秋进门之后,把老大伺候得太好了,老大反了天了,更加无法无天,连自家老娘的老都打算让媳妇养,连家都不回了。
周萍气得呀,连带着赵燕秋也看不顺眼起来。
可以说这个家有一半是赵燕秋撑起来的,如果真就这么死了,比老大死了带给她的冲击还要更加大。
周萍看着闺女哭的泪眼汪汪,又想着以后的日子简直暗无天日,心中恨不得把那老太婆给千刀万剐,这孩子她宁愿不要,也不想让赵燕秋死啊!
“行!”周萍狠下心肠来一拍大腿,“那就把她送到县城医院看看。能救就救,不能救就不救。让她醒了以后再当牛做马伺候我!”
周满满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要哭不哭,要笑不笑。
她把今天刚拿到的那50块钱塞给周萍,“妈,去了医院千万别省着,该花的时候就得花。你放心吧,我现在厉害着呢,一定还能挣更多的钱。”
周萍一看这钱,在想到闺女今天进城去了,立即联想到什么,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压低声音问道:“你这钱是怎么来的?”
周满满不敢瞒她,“用山药进黑市换的。”
周萍听了这句话,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看着闺女那张脸,训斥的话怎么也骂不出口,只是重重点了她额头,叹气。
很快,周萍就去队里借了一辆驴车,把赵燕秋母子都搬上去,连夜进了城。
周仓跟着去了,周满满留在家里守家,顺便看着建军建华。
家里只剩下三个人,瞬间变得空空荡荡。
周满满看见那两个孩子哭的魂都快断了,于心不忍,偷偷给他们煮了一顿干饭,想让他们开心开心。
可建军建华担心他们的母亲,平时最喜欢吃的饭,这个时候都变得难以下咽。
周满满说:“你们别怕,大嫂一定会没事的。”
实则周满满自己心里也是没底。
她不知道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究竟怎么样,但毫无疑问,肯定比不上她那个时代。
在这里难产确实是会死人的。
赵燕秋这种情况,周满满分不清是天灾的因素多一些,还是**的因素多一些,总之不容乐观。
建军建华捧着一碗饭,抽抽搭搭的抹眼泪,之后对着周满满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你们这是干什么?”周满满拉他们起来,“我又不是祖宗,不用拜我。”
建军建华实诚,随的赵燕秋。
刚才他们可都听见了,是小姑劝说奶花钱救他们妈妈。对他们来说周满满就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呜呜呜小姑是个好人,以后再也不因为小姑抢他们的鸟蛋吃,就在背后偷偷的咒骂她了。
建军说:“小姑,等我妈好了,以后我们一块当牛做马报答你,伺候你。地我们扫,猪我们喂,碗我们洗。”
“……”周满满无语了。
她也就随口一说,激一下周萍而已,用得着这么当真吗?
周满满叹气道:“不用了,你们现在就已经够当牛做马的了,我良心过不去。”
“不不不,我们以前经常骂小姑,以后不会了。”
“……哦,好的。”周满满拍拍他们的脑袋,没生气。
周满满让他们两个吃了饭,把碗筷一收拾,这个时候开房里传来一声动静。
对了,周萍把周奶奶关在柴房里了。
周满满放下手中的活,打开门走进去,发现周奶奶这个时候躺在地面上,像一只虫子一样蠕动着身体。
她哭得泪眼朦胧,凄惨无比。
看见周满满,立即向她发出求救的声音。
周满满在她跟前蹲下,冷冷的看着她,心中对她没有任何的怜惜。
“我嫂子要是死了,你就是杀人犯。杀人犯要坐牢的,你最好给我烧香拜佛,祈祷她不要出事。”
周奶奶“呜呜呜”了好几声,可惜嘴巴里塞着抹布发不出声音。
周满满把抹布拔了出来。
“你这个不孝子孙!还不赶紧把我给放开?你们这样做是要天打雷劈的!”
周满满气道:“你放屁,要是真的有,要劈也应该先劈你。”
周奶奶眼泪掉得更加凶猛,她不服气道:“怎么劈我?我帮了你们还这样对我,说出去你们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那是个男娃,做娘的,不都是希望孩子好吗?我帮她接生,那是看得起她!还说什么杀人犯?我呸!先不说我没有做错,就算是我真的错了,那也是她的劫数。她是我孙媳妇,她死了,我怎么要给她偿命?那是意外。”
周满满真想给她来几巴掌。
她恨恨的磨牙,气得不行,对着她的脸上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
“你——你个天杀的!”周奶奶不能接受这样的侮辱。
她嚎叫起来,目光充满了仇视,恨不得把周满满大卸八块,“你就是被你那偏心眼的老娘给宠坏了才敢这样对我!女娃就是不好,一心只向着外人。哼,我当初就说过,家里孩子多,不养你,把你送走。但你妈死活不同意,报应啊,真是报应啊。你这个女娃娃,心肠真是歹毒的很。”
好家伙,原来当初还差点要把她给送人啊?
这老太婆原本以为是个圣母,没想到还是个重男轻女的奇葩。
周小米到底何德何能,让这么重男轻女的老太婆疼到骨子里去?
周满满正要说话,这个时候建军建华从门口冲进来,对着周奶奶脸上呸呸来了两口唾沫。
周奶奶懵了。
建军建华道:“小姑是好人,你才是坏人。”
周奶奶气得直哆嗦,铁青着一张脸说:“一窝狼崽子没良心!我是你们奶奶!你们这样忘恩负义,会不得好死!”
建军建华没怎么和这个奶奶接触过,只知道这个老太婆快把他的妈妈害死了,现在对她正是仇视得很。
孩子也不怕这些,什么诅咒啊,天打雷劈啊,只知道有怒气就要发泄出来,他们心中不满,就要让别人也不痛快。
建军建华也是个野的,直接上手就打。
小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别看他们两小子身无二两肉,力气却并不小,没一会儿周奶奶就被打得嗷嗷叫。
周满满怕他们真把人给打死了,只好制止。
周满满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样棘手的人,只能打算先放了,等周萍回来之后再说。
可还没有等到她给周奶奶松绑放入呢,周小米就和孙裕上门来了。
周小米拉着孙裕哭哭啼啼,“孙裕哥,帮我看看奶奶在不在这里吧。我一个人不敢来。奶奶今天出门之后就没回来,我怕她会出什么事。”
孙裕也是担心得很。
这一进门,就被眼前的情形给吓的愣住。
周满满居然把周奶奶给绑住了!
看周奶奶哭得那么惨,脸上还有点淤青,说不定在他们来到这之前,就已经受到了什么非人的折磨。
孙裕顿时怒火中烧,冲上去给周奶奶松绑,扶她起来。
随后对着周满满怒吼:“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对周奶奶做了什么?我真是对你太失望了。”
周奶奶跟着告状:“孙裕啊,你来得正好,你来得好啊,你要是再不来我估计会被她弄死!她给我吐唾沫,还让人打我,她不是个人啊!她心肠歹毒,幸好你和她退亲,否则还指不定被拖累成什么样呢。”
孙裕面沉如水,一双眼看向周满满,简直能放出火光似的,充满了敌意。
周小米扶着周奶奶,哭道:“奶奶,没事了你别怕。”
那两个人抱在一起哭哭啼啼,十足的受害者的形象。
周满满给气笑了。
她冷眼看向孙裕,扬声问道:“你谁呀?大晚上进我家来干什么?我就是恶毒,关你什么事?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亲奶奶呢。”
语气中又是那种浓浓的讥讽,就差明示他和周小米不正当的关系了。
孙裕触及她的眼眸,不知为什么,原本三分怒火一瞬间燃成十分。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孙裕怒火中烧,对她愈加失望,“我还以为,上一次你答应退亲,是因为想开了,却没想到你还冥顽不灵!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小米?你还因为我的关系,跟她过不去吗?小米也就算了,那可是你亲奶奶!你怎么狠得下心来这样对待她?你还有没有良心?”
“第一,我是仙女,我没有良心。第二,我都多少天没跟周小米见面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针对她了?第三,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恋?都退亲了,还总说我在乎你。你放屁吧,你别碰瓷我,你不要名声,我可是要名声的。”
周满满双目炯亮,丝毫不怵。
她看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周小米,冷声问道:“你又跟他说了什么?说我欺负你?是因为上一次没有给你们米?但是天地良心,你们可不像是没有米吃的呀。翠花婶婶家的孩子不是说去你们那里吃鸡蛋糕,吃米花糖?你们吃的这么好,还有闲钱去请别人,吃不上饭了谁信啊?”
周小米怯怯的缩了一下脖子,无措的低下头去。
她笨拙的辩解道:“不,事情不是这样的。虽然,奶奶给了他鸡蛋糕和米花糖,但是……但是我们真的没米下锅了,没有骗你们。”
周满满冷笑,“哦,那你问一问建军建华这种小孩子,看他们信不信。”
建军建华立马道:“不信!你们就是骗子,来骗我家的米的!鸡蛋糕跟米花糖,我们过年才能吃呢。”
周小米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哭着摇摇头,然后回过头去看着孙裕求助。
可这一眼,却触及到孙裕沉痛难辨的目光,居然还带着一丝怀疑。
孙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