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病房的时候,周满满看着周萍疲惫的侧脸,犹豫再三,没有再烦她。
可知女莫若母,周萍见她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儿就知道心里肯定装着事情,直接就问:“有什么事情,痛快说了。还怕我骂你不成?”
周满满就问:“妈,如果我和虞怀简——”
“不行!”周萍一下站起来,面上出现厉色,刚刚还说不骂人的,可此时却第一次对周满满沉下脸来,严肃道:“我不答应!”
“……”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
周满满心里难受,委屈巴巴的侧开脸,沉默。
周萍又心疼女儿了,好生好气的哄她:“囡囡,你别怪妈说话不中听,但这事儿真由不得你。”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你要说什么事情,我能不知道?”周萍一瞪眼,“那孩子长得是真俊呐!多少小姑娘小媳妇看着他就偷偷脸红?可俊有什么用?我告诉你,早点歇了那心思,没前途的。”
周满满哼唧一声,撒娇道:“不就是成分不好嘛?他人很好的。”
“成分不好可是大问题!”周萍说:“你跟他搭伙过日子了,以后你也得被连累,被批、斗。人人都躲着走呢,就你傻,人家对你好点就巴巴往前贴。我告诉你,这是毁一生的事情。就连以后你们的孩子生出来了,那也是坏分子,要被人瞧不起,一辈子抬不起头,被人唾弃的!我不允许!”
周满满哑口无言。
她委屈极了,语带哭腔,“那以后又不是一直都这样,总有一天能翻身的,78年,哦不,具体几年,我忘了,总之快了。”
“说什么胡话?你还想翻天啊?”周萍瞪她,“以后我不许你跟他来往!否则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就去揭发他,说他勾引你!”
周满满快被气哭了,一晚上没理她。
好好的恋爱还没谈呢,棒打鸳鸯的大棒就先来了。
诶,怎么这么难啊。
难怪虞怀简看见她就要跑。
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她是不介意,可是外部的阻力就足以让他们——等等等,她在想什么啊?
她想得未免也太远了些吧?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被虞怀简一撩拨就要把结婚的事情都给安排上了吗?
周满满胸膛砰砰直跳,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捂住通红的脸,闷闷的嘀咕几声,听不分明。
又过了两天,周满满一直待在医院里陪床。
赵燕秋这一次算是大难不死,病情很快稳定下来,住了两天,周萍就张罗着要出院了。
离开县城的那天,周满满去供销社买了一罐麦乳精回来。
周萍一见,骂她浪费钱。
周满满说:“嫂子现在刚出院,需要补充点营养。而且小侄子也是要吃的嘛。”
周萍狠狠叹口气,随她去了。
只要闺女不把虞怀简挂在嘴上,周萍就任由着她。
建军建华以及周仓都没吃过麦乳精,知道这是精贵玩意儿,看着那个铁皮罐子,一个一个围起来,瞻仰。
又挨个用手摸过去,“哇哇”的几声,差点没流下哈喇子。
不过馋归馋,没有周萍发话,他们是万万不敢碰这一罐麦乳精的。
现在家里最贵的玩意儿就是它了。
周萍恨不得锁起来供着,不过她的算盘很快落空。
因为这灌麦乳精没进赵燕秋的肚子,进三娃的肚子了。
那个孩子现在还是小小一个,不过脸上的皮开始褪了,好看了些,哭声却还是很弱,像养不活。
周萍本来就烦得要命,哪想赵燕秋居然下不了奶。
秋收的时候,忙起来要人命,村里的人就算想要孩子,也会特意避开这个阶段,整个甜枣村居然没有能借奶的人。为了孩子不饿死,只好把麦乳精泡给他。
可这还不能成。
麦乳精还会有吃完的一天,吃完了可怎么办呢?
周萍发愁起来。
周满满说:“不知道城里有没有奶粉——”
“买,你还买!”周萍炸毛,“你是赚了些钱,但你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东买买西买买,多费钱啊?现在一毛钱也得当成两毛钱来花!你嫂子还不能动,床上躺着要人伺候呢!你三个侄子,各个都是张嘴要吃饭的,再买,家里就没米下锅了!”
周萍这几天脾气太暴躁了,连最疼爱的闺女也骂。
骂完后,见她委屈巴巴看着自己,心又软得稀巴烂。
“反正,以后我不许你再去八一巷。”周萍知道了那是黑市,心里怵得很。
周满满道:“可、可是,现在我们只能先倒卖点东西了呀。”
家里的粮食,也只管吃的,多余的没有。
就算去换粮站换钱,价格低,去黑市卖即使担点风险也值得,因为利润高。
周满满舍不得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