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肃带着他们进了庄园,管家守在门口,表示已经备好了房间。
这一次过来的时候,他有提前打过招呼。
维尔特郡那边有场婚礼,父亲和母亲都在那边陪着朋友,大概要等个四五天才会回来。
而塞伯特教父则住在后花园旁边的小房子里,听说还在练习水彩和写生。
客人们很友好的和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在仆人们的指引下陆续开启了自由探索模式,开始度假和放松。
叶肃则留在了后花园里,决定和教父谈一谈。
在年幼的时候,他来这里断断续续的住过几十年。
塞伯特教父是父亲的挚友兼表哥,在他还没有遇见母亲之前便已经是坚定又热忱的玩伴了。
后来在叶肃出生之后,塞伯特还和布莱恩一起教过他骑马打猎,陪他学拉丁文读古典经文,一直性格开朗而待人宽厚。
出于信任,连着三次的血统继承仪式都是由他和父亲一起完成的。
叶肃在确认周围没有其他人之后,坐在塞伯特的身边,把事情经过大概和他讲了一遍。
“艾萨克?他跑到时都去攻击你们?”塞伯特怔了一下,放下了画笔关切道:“你没有受伤吧?”
“没有,”叶肃皱眉道:“艾萨克不是被关起来了吗?”
“……不,”教父的神色黯淡了许多:“艾萨克之前被锁在另一座庄园里,出入口的禁咒都是你父亲画作而成的。”
“其实……奥尔,你父亲的魔力,这些年衰退的非常快。”
“他当初触碰了诅咒,现在其实已经在走向死亡了。”
——诅咒?
——死亡?
叶肃眼神一空,后背都绷了起来。
他们瞒了自己这么久,甚至没有考虑过让他来分担这些事情吗?
“奥尔,我没有骗你。”塞伯特低声道:“但这件事完全无解,你的父母都不希望你知道。”
他原本以为还能再拖上一些时间,可谁想到现在居然连那个疯子都能冲破禁锢跑出去。
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情绪先按下来。
“当年在渡鸦之森,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从前,塞伯特不会再让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他眼睁睁的看着挚友一步步衰弱疲颓,这些年到处奔走着去寻求解药,但都无济于事。
再这样瞒下去,恐怕错过的事情会更多。
他沉默了以后,把实情讲了出来。
“渡鸦之森是精灵和蛛魔的栖息地。”
也是三大种族结盟的地方。
精灵,人鱼,吸血鬼,是北欧这边残余的三大势力。
伴随着现代文明的兴起,工业力量和自动武器在如野火般蔓延,非人类生物的存在越来越危险。
巫师们销声匿迹,独角兽被猎杀的所剩无几,其他种族也如火星般渐渐消散在灰烬里。
剩下的三个家族为了长久共存,在渡鸦之森里签订了逆十字同盟,每隔五十年都会在那里会晤和修订条约。
“几百年前,你父亲带着部下过去赴宴,差点死在了那里。”
“发生了什么?”
“蛛魔叛乱,还有发狂的异兽冲进结界里无差别的攻击。”塞伯特挽起了袖子,给他看那条纵深醒目的贯穿伤口。
不仅仅是一处。
从大臂到手腕,咬伤和刀伤都交织分布,让人触目惊心。
“你的父亲当时直接被困在了密林深处,躲在埃尔第之墓里才勉强逃过死劫。”
塞伯特把袖子放了下来,语气带着些艰涩。
“但埃尔第之墓里是有诅咒印刻的,他摔下去的时候刚好撞在了那上面。”
当时他的弟弟洛萨克·坎贝尔惊慌失措的骑着马冲回庄园呼救,半边身子都已经被撕咬的血肉模糊。
塞伯特几乎带上了所有的精锐,才把他们从渡鸦之森的深处救回来。
“你父亲沉睡了近百年才醒过来,你的洛萨克叔叔至今都在疗养院里等待胸腔的伤口愈合。”
“有人说这些是精灵的阴谋,也有人怀疑蛛魔是被刺激到发疯了才会做这种事情。”教父抬起头,眼神无奈而疲倦:“那场混战让暗鸦之林都浸着血雾,后来联盟也解散了。”
“解散了?”叶肃沉声道:“这几百年里,你们还进去看过吗?”
“为了给你父亲疗伤,我们试过几乎所有的办法——独角兽,圣物,祭祀的祝福,各种草药,全都无法控制那个不断侵蚀的诅咒。”
“想救他,就只能回到暗林深处,重新找到当年的那个魔刻,把它完全破坏掉。”
可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他们这几百年里去过几次,每次从边缘走向腹地没有多久,都会因为受险又折返回来。
吸血鬼是强大到几乎没有天敌的存在,可同样在异兽和毒网中撑不了太久。
蛛魔们已经完全占领了那个地方,连精灵都在这几百年里陆续地逃了出去。
整个森林都已经是沦亡之地了。
叶肃沉默了很久,只低声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他没有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父母不肯告诉你,是怕你以身犯险。”塞伯特站起身来,返回小木屋里拿了一根银白蜡烛。这原本是坎贝尔们常用的传送物之一。
当时布莱恩还没有来得及点亮它,就被蛛魔们刺杀和禁锢,后来凭着残存的力量又变成蝙蝠一路逃亡到埃尔第之墓里,身上哪里还留着什么蜡烛。
“我无法劝诫你去,或者不去,也没有资格对这件事再评判一二。”他把蜡烛放在了叶肃的手中,慢慢开口道:“点亮它,它就会立刻带着你们折返回庄园。”
“但在做决定之前,你最好先和你的父母好好谈谈。”
叶肃应了一声,在后花园里坐了很久才离开。
他首先去找了伊恩。
独角兽正站在草野上望着湖泊发呆,身边还有几只妖精在围着它唱歌。
男人一走过去,那几只妖精便飞快地逃走,空气中还残存着铃兰花的香气。
“奥尔丁顿?”独角兽侧目看向他:“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叶肃简短地把前后因果都讲给了他听。
“埃尔第之墓……”伊恩想了一会:“我知道你父亲当时遇到危险了,但没想到他会跑到那种地方去。”
那是两千年前一个法师给自己建的教堂,底下就埋着他自己的尸身。
因为残存的法力和符咒都太过强大,这教堂一直隐匿在密林深处,虽然大家都知道它的存在,却也一直没有人能成功进去过。
“这种诅咒一般都和法阵有关,法阵不破坏掉,即便是把我带过去,也帮不到什么忙。”
叶肃坐在了他的身边,遥遥望着远处的山景。
璩玉和明琅嬉闹着骑着马奔驰于山林之间,薄和与岑安在湖上划着小船聊天。
日色微沉长风渐起,一切都看起来放松又闲适。
“我还是想进去一趟。”他低声道。
“那就去。”伊恩翻了个身,侧躺在柔软的牧草上:“不去就永远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甩了下浅金色的尾巴,拖长了声音问道:“你不会是想……一个人去吧。”
叶肃沉默着没有开口。
这本来就是他的家事,而且危险程度也不可估量。
在任何角度,他都不应该把朋友们卷进去。
璩玉骑着快马奔驰而来,一个急转停在了他们的身边,激的白马扬起蹄子长鸣一声。
明琅的长发在风中完全飘扬了起来,也快步停在了他们身旁:“晚点去支个篝火怎么样?”
独角兽坐直了些,凝视着叶肃没有说话。
叶肃抬起头看向他们,还是开了口。
“我明天可能要去趟渡鸦之森。”
他不能把这些事全都隐瞒下来。
也不该不信任他的朋友。
不管怎么样,还是应该和他们把事情都说清楚。
复述一遍只用两分钟,听完大伙儿的表情都没怎么变。
“去啊,为什么不去?”璩玉大笑道:“我跟明琅这一千多年里闲的都去读博了,你不会担心我们还干不过这些玩意儿吧?”
男人应了一声,下意识地看了眼湖中。
“他们两肯定也是得跟着咱们一块进去的,”明琅翻身下马,站在了他的身边:“安安现在已经很有长进了,薄和是个什么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毒雾有伊恩扛着,蛛魔什么的有阿璩,我们陪你去一趟。”
叶肃转身看向他们,有很多话涌在喉头,却说不出口。
他本来就不太擅长表达这种感情。
在从前,他习惯了一个人忍受和承担各种情绪和伤害。
可是在短短的几年里,有很多事情都在慢慢的被改变和接受。
“……谢了。”
“应该的。”璩玉拍了拍他的肩,放松道:“你也别担心岑安了,他有誓咒拘着那幸厄石,不会再把自己炸一回。”
话音未落,剩下的两个也坐着电瓶车从湖边溜了过来,还叭叭的按了两下喇叭。
“肃哥——那个管家叔叔说你们家有迷宫哎——吃完饭我能过去玩儿吗?”
岑安坐在薄和的身后,笑着向他们招了招手。
“玩个鸡儿——”璩玉高声回道:“收拾东西——明天我们去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