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肃第一次给他洗澡,原本会觉得气氛有些暧昧和温存,没想到完全是一场鏖战——
小家伙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洗澡。
他其实会一点小法术,所以在被抱进浴室脱下衣服的时候就开始小范围瞬移。
叶肃不得不去衣帽间储藏室以及保险箱里把他找出来,然后给小不点洗头发搓脖子。
“乖——出来——”
满身泡泡的安安一瞅准叶肃转身去找浴球的空隙,闪身又瞬间消失。
“不洗了!”
大魔王磨了磨牙,又把他从冰箱里找了出来,顺手给浴室上了四个结界封锁出口。
“不喜欢洗澡……”男孩呜了一声,跟小动物似的在水里扑棱:“不洗了好不好……”
叶肃一不留神就被溅了一身的泡沫和水花,长长的深呼吸一口气。
如果不是他亲眼见着这小孩是怎么出现的,他真会开始怀疑自己被那藏红花妖给诈了。
他欠安安的,这时候全得还回去。
岑八岁一乱动,就被符咒控制成大字形,然后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擦了个干净。
叶肃给他换好了睡衣烘干了头发,才把这熊孩子解了咒抱回侧卧里,自己回主卧看书喝茶。
按照纪觅的指点,他需要早点回医院上班,带着安安去接触他熟悉的那些东西,早点完全恢复过来。
……还是大只的岑安更可爱一些。
叶肃揉了揉眉心,一侧脸发觉门口站着个小不点。
岑八岁抱着粉红卷毛猪站在门口,又变回那乖乖巧巧的样子。
好像刚才脚踢小黄鸭单手扔肥皂的小混蛋不是他一样。
“……睡不着?”
点头。
“……想过来睡?”
继续点头。
叶肃叹了口气,把被角给他掀开:“上来吧。”
小家伙抱着猪蹭了过来,四肢并用的爬了上去,一翻身就滚进了被子里,熟门熟路的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依偎着他躺好。
男人侧身帮他掖好被子,又伸手把那凌乱的长发顺好,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好梦。”
叶肃回医院的时候,把小不点交给明琅代为照看了一天。
他需要先搞清楚这三年发生了什么。
当初他们因为岑安被绑架而临时去了亡忆山,在幻忆咒失效之际,估计是鲍富代为帮忙调整和修补其他人记忆的。
医院已经被翻修过两轮,好几个科室都换了位置,而且还引进了好些新的仪器和精细零件。
老院长已经辞职退休,高层也轮换了几位。
戚麟估计已经快要上高中了,医院里基本上没有他和戚总的气味。
吴主任还在老位置,夜以继日的做手术出门诊带实习生。
叶肃觉察到人们的手机都变成了别的款式,就诊出药缴费的系统也进一步智能化,开始节省更多的时间。
他只身站在人来人往的一楼大厅里,一时间没想好自己该去哪里。
穿着白大褂的鲍富第一时间看见了他,挥了挥手招呼道:“叶医生回来了?”
……她变成实习生了?
叶肃点了下头,快步走过去想问句话,下一秒就看见了鲍富身后还多了一个女人。
烈焰红唇的花妖细眉一扬,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早。”
男人眸子一眯:“你也来做医生了?”
“先前是藏医,”纪觅单手插兜,把白大褂穿出dior高定的腰线感:“西医不算难,学两天就会了。”
植物们在讨论考证学习背书等事务时,全都自带一种脸不红心不跳的装逼感。
小实习生缩在她身后猛点头:“纪大夫超厉害的!昨天还做了台好难的手术!”
叶肃应了一声,花了一个小时把错过的手续和其他细枝末节补好,重新给自己安排了个诊室。
他和岑安留在这里的东西都被保留的很好,没有人知道他们曾经离开过。
至于那错过的三年……等安安完全醒来以后再一起看吧。
叶肃安排完最近几个月的值班表和手术,他转身下楼准备去接小家伙回家,脚步忽然顿了一下。
纪觅是个很奇怪的存在。
年岁资历深不可探,算他们之中的长辈。
但没有成仙,整个右手连同手臂都尽是白骨,显然不可靠咒法恢复。
性子直接张扬,而且还教过岑安一段时间。
这种妖怪做医生……
他有点不放心地退了回去,循着妖气绕回了纪觅的诊室。
女人把长发用木簪挽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处理着病患。
她根本不需要病人多解释几句,看片子开检查都颇为公式化,但语速和手速快到惊人的地步。
“你,拿这个去开药,下一个。”
“没病,自己吓得,下一个。”
“肝癌,去办住院,下一个。”
“炎症,忌口吃药,下一个。”
这附近五六个诊室中,就她门口的进出速度巨快,长长的队伍跟贪吃蛇似的长了又短短了又长,病人们有不配合的多话的都被怼了回去。
“你就不能多讲两句吗——”
“自己去挂陪聊号,心理科在楼上。”
“我是不是要死了天啊我家里人都跟我说不能再熬夜了一定会——”
“做手术,不做就会死。”
柴犬妖混在其他实习生里,飞快的记着笔记,藏在白大褂下的尾巴扫来扫去,一脸的崇拜。
……也真是简单粗暴。
另一边,明琅抱了一摞的杂志来,让岑八岁坐在高脚凳上,翻一页就给他换一次衣服。
简单清新的小水手服,帽子上还有垂下来的小带子,海军蓝衬的皮肤莹白光亮。
英伦式的休闲服,菱纹方格搭配鼠灰色布料,羊毛手感相当好。
古式长袍配玉冠,腰上再配个玉佩和流苏。
毛绒绒的小鸡崽玩偶服,衬的脸颊和眼睛都圆圆的。
明琅抱着杂志唰拉拉的翻,小岑安的衣服就跟走马灯似的一秒一套。
他挑中一件,岑安手边就多一套新衣服,半个小时的功夫都堆了三摞。
薄和摸了块点心吃,看着小不点道:“他差不多该上二年级或者三年级了吧……”
“也对,还要有几套校服。”明琅指尖一扫,那男孩身上就轮换了好几款学院派的斯文穿搭,领带上还缀了颗细钻。
璩玉坐在吧台上调着鸡尾酒,看着他沉迷换装的爱人慢悠悠道:“你这么喜欢小孩,我们完全可以生一个。”
明琅瞪了他一眼,凉飕飕道:“要生你自己生。”
薄和正跟岑安用平板玩着水果忍者,忽然有种奇异的预感:“男的——和男的——也可以生?”
“那要看是什么种族了。”璩玉玩味道:“阿琅要真想生,自己跟自己玩都能解决问题。”
“我还是个孩子!!”薄和加重语气:“你保留点节操好吗!!”
岑八岁把平板放到旁边,还记着给明琅倒一杯水。
“明哥哥辛苦啦。”
“对了,还有个东西要转交给你们……”薄和想起来了什么,从背包里掏出来了一个东西。
白骨化作的鬼龙箫。
长箫上外凸的锋骨纹路如逆飞之龙,表面的质感似骨似玉,在天光下还能透几分亮。
这六孔俱是天然化成,边缘沁着朱砂般的血纹。
璩玉在觉察到这鬼龙箫的妖气时,立刻瞬移过来挡在好友和爱人的身前。
“这是你从哪里得到的?”
“亡忆河,那裴荼死掉的时候全身都被叶哥冰封炸掉,身体里就掉出来这么个东西。”薄和试探着吹了一下,把长箫交给他看:“我问过我爸,他说这种东西不能算凶器,而且只有被它承认的主人才能够吹响。”
裴荼用血咒蛊阵献祭了虬妖,把自己的肉身炼化为堕龙之后,又进行了二次献祭,让自己肉身被万噬鼎吞了个干净,魂灵化作了鬼龙。
由死前意愿所致,他在魂飞魄散之际元神俱灭,最核心的灵力被保留了下来,同那脊骨一起化作了长箫。
璩玉确认这长箫上没有戾气和诡秘之后,也低头试了一下。
没有任何反应。
岑八岁凑过了来接了他那柄洞箫,有些好奇的摸了下那鬼龙箫的浮刻。
在指腹碰触到那虬曲横飞的龙身时,这箫竟周身泛起银光,如同祝祷响应。
他垂眸抬指叩上那音孔,长睫犹如轻颤的蝶翼。
下一刻,清透辽远的箫声如天山流水般飘摇而来。
那箫声高低萦回又一扬三迭,似墨鹤在云中乘风而上,或飘忽或低吟,听得人耳腔中都仿佛被寒水凝泉穿流而过。
薄和懵了一刻,伸手拉住了明琅的袖子:“明哥——你看窗外。”
碧叶细草竟如雀鸟环绕一般围着这屋舍飘飞起伏,整片窗外都已如长川春原般尽是那盈盈翠色!
岑安凝神按指揉音,一曲《泛沧浪》吹出那潇湘水云的缭绕之感。
他再抬眼时,瞳眸已变作天上青。
剔透明华不似人间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