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他知道这是假的,态度反而坦率了很多。
“父亲。”
坎贝尔公爵笑了起来,抬手想要触碰他的脸。
“你长得好高了。”他轻声道:“也变得很成熟了。”
那只手是虚幻的,所以碰触到脸上的时候,凉凉的如夜雾一般。
叶肃任他触碰着自己,心里的情绪有些复杂。
他知道幻境会把他内心的诉求都暴露出来,可真的面对这些的时候,还是会动摇和被影响。
“肃肃……我一直很爱你和你妈妈。”一模一样的冰蓝色眼睛注视着他,流露出温柔与遗憾:“你要好好照顾她,她太累了。”
叶肃沉默着没有说话,只等待着这些幻觉的结束。
男人叹息着想要拥抱他,但因为力道没有掌控好,几乎半身的轮廓都溶进了他的身体里。
“英国是很美的地方。”
“坎贝尔也是我留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他松开了他,如同几百年前的那个父亲一样,只是笑的有些无奈。
“这么久没有见,想爸爸么?”
叶肃在母亲渡劫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任何人有过亲情上的互动和倾诉。
他在听见这样直白的询问时,甚至想往后躲。
面前的幻影确实演绎着他的父亲,而且是他真实喜爱和仰慕的父亲。
可惜也都只是幻觉。
男人动了一下喉头,望着亲人的样子久久没有说话。
他其实想答应一句,甚至说上更多。
这么久都没有见,我也很想你。
我希望你的病早一点好起来,这也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父亲,我成为了很优秀的医生,而且也褪掉那些戾气和焦躁。
等你痊愈之后,我们应该多聚一聚。
你一直对我而言……很重要。
可对着一个幻影倾诉这些也有些痴愚了。
等诅咒解除以后,他完全可以慢慢修复这些关系,和他多聊聊天。
“嗯。”
坎贝尔伯爵笑着想要摸一摸他的头,在消失时又唤了他一声。
“奥尔丁顿,我的孩子。”
“愿你永远平安和快乐。”
在这个幻觉结束之后,又有个以安安为主角的幻境。
那个幻象更加真实和细致,如果写到小说里恐怕会翻来覆去的被高审最高审以及红锁十八遍,拿佛经翻译器估计都逃不掉被和谐的命运。
叶肃从幻象里走出来的时候,脸颊都有些发烫。
安安从来不会用那种口吻说话,也不会用那种眼神舔他的喉结。
刚才那些画面和姿势也太……
如果定力不够的话,他真的会完全陷进去,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男人甩了甩头,给自己又扔了两个清心咒,强行咳了一声。
这种事还是不要跟安安讲比较好。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陷在幻境里。
璩玉看到的是明琅自折仙骨的那一幕,他的爱人躺在血泊之中,后背都被硬生生地剜开,触目处血肉模糊。
明琅看见的是白雾尽头背对着他的璩玉,始终无法靠近,也不可呼唤。
薄和坐在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发现全世界都已经大学毕业了,只有他还在读小学六年级。
岑安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虚无。
他没有什么恐惧与贪欲,也从未有过什么求而不得。
他坚信叶肃不会出事,也不会去把那些灾妄设想着联系到他的身上。
如果叶医生真的遇到危险了,他会无所畏惧的去救他。
除此之外,不求更多。
他一个人静静地在白雾中坐了许久,然后那雾就退掉了。
周围又变成那刻满咒文的墓室,伊恩就站在他的身边,神情很清明。
“你刚才有幻觉吗?”岑安问道。
独角兽摇了摇头。
“我不会遇到幻觉,也不会做梦。”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醒了过来,简短地聊了几句,直接解开大门的封印往前走。
其实仔细一分析,整个地下墓穴被构筑的如同宇宙。
分散的九个墓室如同行星,而连接他们的通道便像天文仪上的星环。
那巨兽的雕像被镇在地下,头尾都衔接到边缘尽头。
埃尔第便葬在最中间,犹如永久不息的太阳。
他躺在金色的高台上,周围围了一大圈的陪葬品模拟着太阳散发的光辉。
璀璨生光的宝石都成色颇好,从纯金枕头到珍珠手串再到蓝宝石冠冕,几乎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罗在这里。
他的信徒们待他如神,让无数珍宝环绕着他的尸身,还点燃了上千根蜡烛将他环绕。
薄和看的有些惊讶,试探着抓了一大把珍珠,有种在超市抓米的奢侈感觉。
明琅也多看了几眼,想起了以前在古代的那些日子。
“阿璩,你还记得以前宫里的那几棵翡翠白菜么?”
“还有象牙雕的九龙球,”璩玉忍不住笑了起来:“也真是绝了。”
大概是这些金银财宝被触动的缘故,竟有白乎乎的好几个幽灵从坛中飘了起来,围在了他们的身边。
“带走它们——”他们发出梦呓般的声音:“只要杀掉你的同伴——你就可以带走它们——”
在座的各位神仙眨了眨眼,继续听他们哔哔。
“只需要一件——哪怕只是一个圣杯——你这辈子都会享不尽荣华富贵——”
“那个,”薄和试图打断他们的推销:“你们没发现,他们手上的戒指耳坠都是古董吗?”
然而那些幽灵似乎听不见他的声音,机械地重复道:“带走一个——留下一个——杀了同伴——就可以——”
“我懂了。”岑安严肃道:“他们都是录好了的复读机。”
大概是听懂了这句话,其中有个幽灵甚至捧起大串的珍珠和金银首饰,飘到了看起来心智最不坚定穿的最花里胡哨的璩玉面前。
“这是两千年前的珍宝……”它喃喃道:“哪怕是一枚戒指,都可以让你这辈子吃穿不愁……”
璩玉扭头看向明琅:“潘家园儿里随便挑一件不都比这玩意强?”
“话不能这么说,”明琅咳了声道:“两千年是人家建国的时长。”
叶肃在旁边听着,隐约觉着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叶宅里随便一只瓷碗都比这金的银的值钱,货跟货确实不能比。
裴荼又冒了出来,跟老头儿似的晃着脑袋:“这也太拿不出手了……”
幽灵大概被激怒了,竟同时飘到了四尊人鱼雕像旁边,忽然就没了影子。
下一秒那人鱼的红色眼睛竟亮了起来,飘忽而又迷幻的歌声也随之响起。
“不好,”伊恩警觉道:“这和刚才困住我们的,估计都是塞壬的亡魂——”
“这歌儿我怎么在海里听见过……”裴荼嘟哝道:“妖妖绕绕的,也不知道在唱什么。”
可这一次袭来的不是幻觉,而是从高空的雕饰上浮出的巨型海怪——
那触手直接又重又沉的拍了过来,如水流般穿过这墓穴里的繁复缀饰,却又立刻化作实体向他们狠狠砸过来!
叶肃一瞬间化作白狐把岑安带到半空中,而那触手便如同藤蔓般滋长伸长,一个扭转又追了过来!
岑安骑在白狐身上举箫就吹,四五棵青松绿柏直接破土而出,立刻卡住了那海怪的咽喉!
白狐高啸一声,甩尾便扬出数道烈焰,直接顺着那松柏的枝叶连绵而去——
海怪被激怒着嘶吼一声,四五条触手同时向他们抽了过来!
“抓紧!”
那狐狸跃到半空中,九尾飘摇如散开的羽扇,脚下都踏着冰蓝的雪焰。
在他高高跃起的那一刻,箫声也骤急高升,重重紫竹迎着盈润明丽的长音转音凭空而起,同时开始如刺牢般扎透那肥厚粗糙的触手。
“豁……”薄和站在角落里啧了一声:“怎么像在串海鲜……我看着有点饿。”
人鱼的歌声越发尖利刺耳,海怪硬生生扯落了血肉,咆哮着直接撞了过来!
白狐在空中踩着巨像一起一落,脊背上的青年神情沉稳长发飘扬。
紫箫声断月初斜,十二玉楼寻不见。
叠音三断三起,滑音似雨燕低飞萦回,那青竹紫竹湘妃竹竟随着白狐的飞越纵横而生的愈发茂密繁盛,枚枚竹叶都在箫声的加持下如尖刃般张扬飞散,而整个墓穴的高空在此刻都尽是刀光片影!
坐在狐背上的青年双眸深翠好似含笑,墨色长发飘摇如织云,手中的鬼龙箫更是熠熠生光。
他长音一叹,白狐也同时高啸着乘风而起,甩首便喷出九重熔日之焰——
在这一刹那,千百竹影都同时如火烧云般于刹那间绽放而开,映亮的那壁画雕像金银玉石都如那无尽烈火!
璩玉在旁边都没好意思出手,见明琅也在仰着头看那漫天烟竹飞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媳妇儿……什么时候你也骑着我打一架吧。”他小声道:“这看着也太帅了。”
薄和咳了一声:“我还是个小学生,你们别开车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