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村里有些人的胆子也回到了胸腔,忙跑上去拉我娘,劝着她,夺她的鞭子。
我娘将鞭子往地上一惯,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死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恐惧的释放。
我愣住了,忘记了哭,也忘记了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直到姑母和洛表姐找到我们将我们带回家,我也想不明白。
再后来,姑父和两个表哥听到了消息,从学堂里赶了回来了。
姑父大概三十四、五岁,是个秀才,在村子里是德高望重的文人,在学堂里做夫子,懂得很多道理,很多我还听不懂的道理,人家叫他为刘老夫子,当时的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尊称,很是疑惑他又不老,怎么人家老叫他“老夫子”。
他白净容长脸庞,长相平淡,但他的目光总是温和的,他的身上总有种儒雅的让我感觉很轻松舒服的气息。我很喜欢他,除了他喜欢逼这件事情外。
我还有两个表哥,一个叫刘允,十七岁,一个叫刘临,十五岁,他们都在学堂里读书。
姑母和我娘在房子里说话儿,姑父从房子里出来,见我闷闷地、乖乖地坐在院子里,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哟,什么时候我们阿喜也像个窈窕淑女了?不出去玩儿了?”
我皱着小眉头,困惑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姑父,那些官爷不杀我们了,为什么我娘还要哭?她不高兴吗?”
姑父轻笑一声,又摸了摸我的头,道:“你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你娘不是,她经历过靖平之乱,知道官爷真的会杀人的。她哭,就是因为高兴呀。”
看着我一脸懵懂,他叹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们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呀。”
我沉默了,他突然满脸严肃地问我:“阿喜,如果你娘今日没有挡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我回想着,打了个寒噤:“他们可能会杀了我。”
姑父点点头:“可是你娘挡在你面前,你娘会怎么样?”
我心头越发冰冷,喃喃道:“他们可能会杀了娘亲。”
姑父道:“你怕不怕死?”
我点头。
姑父说:“你娘呢?”
我想了想,点头,应该也是怕的吧。
姑父道:“那为什么你娘亲还要挡在你面前?”
我愣了半响,正当姑父开始不耐烦时,我猛地冲进房间,“扑通”跪在娘面前:“娘,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再偷家里的鸡蛋,不再打家里的猪,不再欺负家里的牛,不再偷偷倒掉药不吃,不再买糖人,不再讨厌学针线……”
我娘吓了一跳,一把扯住我:“这熊孩子,疯魔了?”
我不肯动,喃喃地念了半响,保证了一大堆,终于吐出一口长气,一咕噜爬起来,爬上椅子,抱着娘的茶碗就喝:“好渴。”
我娘啐了我一口:“做不到我再一一找你算帐。”
我想了想,嘻嘻笑着对我娘说:“娘,不再买糖人这条不算数行不行?”
我娘眼睛一瞪,巴掌要落下来,我一咕噜翻下椅子,跑出门外。
院子里,姑父坐在躺椅上咳嗽一声,我忙狗腿地凑过去:“姑父,我给你捏捏肩吧。”
姑父微眯着眼睛,噙着茶享受着我的按摩:“阿喜,你今天帮了别人罢?”
我手一顿,有些慌乱:“没、没有……”
姑父依然眯着眼睛:“阿喜,你记住了,凡事三思而后行,就是要多想几次该不该做,就如今日之事,若你助了别人,又被人知道了,牵扯的不是你,而是你娘、你爹、你哥哥,甚至还有你姑母、姑父、表姐、表兄,甚至还有更多,这些人可能都见不到了,你知道吗?”
我手劲慢下来,姑父也不急,悠闲地半躺着,半响,我低声道:“我知道了。”
这是我学孝和慎的第一课。
姑父向我眨眨眼睛:“不过,阿喜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外人,是吧?”
我笑了,大力地点头:“嗯。”
我笑得轻松自在,姑父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