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灶前添火煮水,让爹从地里一回来就能洗上一个热热的热水澡,褪去那一身的乏累。
纪玉冲进我家里,一把将我从灶前拽了起来,冷不防的将我吓了一跳。
他眼里的光锐利得吓人,我怔了怔,刚想笑着打个招呼,却被他的神情惊了一下,唤道:“玉哥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纪玉看了我一会,沉声道:“你跟我出来一会,我有话与你说。”
我指了指灶火:“我正在煮水呢。”
他一声不响地拉起我的手往外走。
我道:“有什么就这说罢,娘和云溪去姑父家了,爹去了地里还没回来呢。”
他止住了脚步,回身望着我,红红的灶火忽明忽暗地映着他,将我们两个的影子投在对面的墙上,摇摇晃晃的模糊迷离。
他看了我一会,反而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问道:“你,在和顺哥儿议婚?”他问得很平静,可眼里却有一丝紧张和期许。
我点了点头,转身往灶里添了两根柴火:“都有娘做主呢。”
身旁,纪玉的一片青衣袖角里,他修长的手指慢慢蜷握成拳。
一阵沉默后,纪玉道:“你呢?你自己的意思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女儿的,在家从父从母。”
“从父从母?那就是说,你自己不愿?”含着试探和期许的声音。
我站起来,转身直视着他:“不,我没有不愿。顺哥儿人老实,福伯福婶为人都好,也有些家底儿,两家离得也近,就是嫁出去了,也没个离情别绪,多好……”
纪玉打断我的话:“你想的就是这些?你可想过你的心?如果,如果……”他顿了一下,抬眸直视着我,剑眉下双眸似水,不知是灶火映的,他脸上有几抹红晕:“如果我喜欢的是你……”
我呆住了,他喜欢我?
怎么可能?!
“对,我喜欢的是你!”纪玉倒冷静下来,凝视着我的双眼说道:“你……”
“纪玉!”
这是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声音冷厉。
他愣了愣,顿下了话,脸沉如水。
我从震惊中缓和过来,缓了缓语气:“你不用说了,我不想听。”
他眼睛眯了眯,眼神蓦然冷然:“你明白?!”
“明白又如何?纪玉,我们是不同的人!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看书,我没翻两页就睡着了,你和云溪能相对看到深夜;
你们谈论诗词,或叹或赞,可我压根不知道你们叹的赞的是什么;
你们点评字画,可在我眼里,所有字画都是一样的墨点儿,一样的红黄蓝绿,压根不知道好在哪差在哪;
你们吟诗作对,对月感怀,可我一句也听不懂你们说的话……
姑父对你的文章很是赞赏,说以你之才华,就算不能三元得中,至少能及第,你志向在此,日后难免出官入仕,可你看我这样的,大字不识几个,规矩礼仪一概不愿拘束,如何当得官家夫人?如何做得官家贤内助?
可云溪与吕夫人相处半日,就将吕夫人的举止言行学了个大致,要我做这些,我只觉得拘束得紧,更别提应酬交际。
娘和你们……都觉得我不懂这些。是,我诗词歌赋不会,书也不读,我一根筋,脑筋不会转弯,可道理我也明白几分。姑父曾经说过,每对新人,亲友都期盼是天作之合,可这天作之合,除了门当户对,两情相悦,还得志同道合。
玉哥哥,你想过没有,如果,如果我们一日日的相处,你想寻个人与你吟诗作对,你想寻个人与你点评字画,你想感怀,你需要夫人应对官场夫人的交际应酬,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日后你容我一日、两日……可天长日久,你会不会烦,会不会累,会不会嫌我粗俗?
可是这些,云溪都能做到,她容貌、性情都比我好,她天生聪颖,志向才情堪与你匹配,她与你志同道合,定能助你一臂之力,难道,你对她就无情分?
而且……”
我顿了顿,看着微微有些震撼和发愣的纪玉道:“云溪对你一腔深情,如果你辜负了她,我这个姐姐,你这个亦师亦友的兄长,还有什么资格撇开她过自己的日子?”
我轻轻拍了拍胸口,轻声道:“良心……良心可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