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声问道:“你心里的想法,为什么不说出来?”
云溪哑着嗓子道:“我害怕,害怕爹娘和你们知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后,越发心有芥蒂,将我排挤在外。”
我有些无语地看着她,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纪玉说过一句话,他说我和云溪不同,云溪凡事更会权衡利弊。
可事事皆权衡利弊,未必就是件好事。
云溪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结果却越发在心里埋下了一根刺,天长日久地在她心里扎出了血,化成了脓。
她慢慢地止住哭声,我摸了条手帕递给她,她接过抹了抹眼泪,醒了醒鼻子,哑着声音道:“我倒羡慕你,你与爹娘、哥哥才是骨肉相连,亲密无间,娘……对我很好,可我总觉得,她对我的好,带着一份小心翼翼,透着无意的疏远,我,总不敢像你一样,可以缠着娘取闹,我在娘面前,总是不自觉地端着,要做个乖巧又懂事又听话的小姑娘。这种小心翼翼的关系,让我很难受。”
我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
早就知道她是个喜欢凡事闷在心里,思虑深重之人,却从未发现,她是在将自个关了起来。那种无法融入众人的感觉,没有血缘的牵绊,让她很是缺乏安全感,我们、特别是娘对她太好,而好的原因,却是因为我们对她心怀愧疚,反而让她觉得饱受排挤,这种心绪长年累月的,终究是要释放的。
而我、纪玉,对云溪,是一个病引子。
云溪从小性子安静,她很少有朋友,又觉得被隔离在我们的世界,而纪玉是与她能说上话的人,多年亦师亦友的关系,让纪玉成为了真正让她觉得亲密之人。
也许纪玉对她来说,已不止是心爱之人,更是一个精神的依靠。
情窦初开的朦胧思慕最是浓烈,却被生生泼了一盆冷水,最是血淋淋的痛彻心扉。她会如此失态,大概是觉得,连这个依靠也被我打破了。
我道:“云溪,我和明辰小时候不带你出去玩,是因为你身子弱,每次出去受了点伤,回来就要挨娘的打,渐渐地,我们就不喜欢带你出去,并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
“娘只派活儿给我和明辰,也是因为你小时候身子骨弱。”我回想着,笑了一笑:“那时候让你捧一盆子水,你也能累得喘气,还泼了我一鞋子。后来,我们也渐大了,还是不派活儿给你,一是因为你小时候身子骨弱,好容易养得好些了,谁敢累着你呀?二是这些活儿,你也不会做,你还不记得那次,兴致来了要帮我在灶前放火,差点将房子都烧起来了,我和明辰也做惯了,不差你这手;三来,是你针线活计做得好,说是不派活儿给你,其实家里的针线活,倒大多是让你做了。”
“你说我们对你,就像对着亏欠的债,我且问你,如果是债,又何必付出情?我知道不是我的亲妹妹并不久,在我不知情时,那些亲情,也是假的吗?”
“何况,我什么时候像个谦谦君子?像我这泼皮性子,若是不喜欢,我可肯尝谁的债?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吧,大牛嫂子在明辰成亲时送的礼儿还真算厚,可若大牛家里是有啥红白喜事,你看我们会不会送这个回礼?”
“退一步来说,就算是债,也是爹娘的债,我和明辰又欠了你什么?既然不欠你什么,我们又需要还你什么?不需要还你什么,我们对你好,也是为了债吗?你记住了,我们对你好,只是出自本心,无关什么债与非债。”
“身份是假的,可情是真的。你不是爹娘的亲生女儿,不是我和明辰的亲姐妹,可我们对你的亲情,哪一样都是真的。十几年相处,就是块石头也焐热了,就算不是亲生女儿、亲生兄妹,我们对你的亲情也是真的。”
“可是再深的情,也经不起怀疑、试探、挥霍,甚至破坏,一味的怀疑、试探、挥霍、破坏,那情就真的没了。
可以原谅、忍让你一次、两次,可三次、四次呢?谁还愿意忍让你?谁还愿意为一个不值当、不知恩之人付出?就是再热的心,也会寒。
想要别人对你有真情,就得自个先付出真情,你连信任都不肯给,又如何留住真情?”
云溪的眼圈又开始泛红,云溪抹了抹眼泪,弱弱地对我道:“姐姐……对不起,我不该做出那些事情的……”
我笑笑道:“什么事情?是你推我去做妾?还是你对我说的那番话?”
云溪低着头没说话,我看了她半响,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那么做?因为迁怒?”
云溪急急地道:“也是……一时冲动。”
我点点头道:“你先推我去做妾,后又对我说上那番伤人的话,即使事出有因,即使是迁怒之下的一时冲动,伤了就是伤了,不是回头的道歉就能弥补的。就像一个碗,裂了一次可以补一补,两次三次裂缝只会越来越大,补无可补。
日后,我再不会忍你让你。无关你是不是我的亲妹妹,而关乎你会不会知恩,值不值当我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