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宜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顾衍盛落在他耳边的手顿住了,在那双澄澈的眼眸里,他低头笑了一声,随意道。
“方才有只飞虫,已经飞走了。”
他说完,收回了手去。
项宜闻言恍然地点了点头,然后叫了秋鹰进来,帮她一道给顾衍盛包扎了,时候就已经不早了。
顾衍盛也道,“你快回去吧,免得谭家人疑心。”
项宜道并无大碍,想到他迟迟不好的伤势,不由又道。
“我两日后再来。”
她这般说,顾衍盛不由眸色和软地又看了她一眼。
“其实秋鹰手也没那么笨。”
秋鹰连忙在旁点头。
项宜抿着嘴笑了一声,“可这本也是做妹妹的,该为大哥做的事。”
她说完,叫上乔荇快速离开了。
顾衍盛站在院中,看向她离开的方向,嘴角一贯的笑意渐渐敛了起来。
鼓安坊谭家宗房。
年前带着孩子来感谢宗家夫人的小夫妻又来了,可巧谭廷又先见到了他们。
见他们这次专门打听了夫人从娘家回来,专程前来道谢,谭廷心下甚慰。
只是他同这一家三口一道回了正院,不想却听说项宜不在。
他讶然,“夫人去哪儿了?几时去的还没回来?”
下面的人便到夫人出门去了,春笋更是道夫人戴了篆刻的印章。
谭廷听了便了然了,他刚想让一家三口稍等些时候,就听外面传话,道是夫人从外面回来了。
项宜甫一回来,就听说了来人的事情,再回到了院中,见不仅一家三口在,那位大爷也在房中等着她。
见她刚从外面回来,身上泛着冷气,让丫鬟灌了汤婆子过来。
项宜见他并未过问自己去了何处,刚要松口气,便听到他道。
“去了药铺?”
项宜身上有药味。
她心下一转,便道是给妹妹项宁问药去了,然后并未再此处多言,直接问起了坐在下首的一家三口。
“孩子好些了?”
小夫妻立刻让孩子给项宜磕头。
“都是夫人肯为他费心,何止是好些了,眼下是好齐全了,前两日都能在庄头同旁的小孩子打架了。”
说着,小男孩给项宜磕了响头。
项宜连忙道地上凉,让乔荇把孩子抱了过来,项宜接过来他在手上掂量了一下。
“着实沉手了。”
孩子的娘亲连声道是,“夫人第一回见的时候,说他太瘦,从族里支了银钱让我们专门买肉菜给他吃,这会儿可壮实了。”
项宜看着老实在她身边坐着的小孩,笑着摸了摸小孩的脑袋。
谭廷在旁静看了她许久,当下见她就将小孩子放在自己的太师椅上,一边摸了小孩子的脑袋,一边轻声问他最近玩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又怎么同旁的娃娃打架了。
她极其耐心地问,小娃娃奶声奶气地回答,童言无忌,她弯着眼睛笑起来。
谭廷不由就想起了赵氏的嘱咐。
这些日子他们再不似从前那般了,孩子是不是也快了?
那日的旖旎浮现在眼前,谭廷禁不住多看了妻子几眼。
项宜没如何注意,倒是那孩子娘亲看见了,笑了一声道。
“夫人这般喜欢孩子,想来宗家大爷和夫人,也快有孩子了吧。”
谭廷在这话里,眼角弯了上去,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柔和。
项宜这才看到了他的神色。
那对夫妻家里住的远,是赶了慢腾腾的牛车抱着孩子过来的,不便久留便要离开。
项宜让乔荇把几碟子小孩子爱吃的点心,都包给了他们。
谭廷又要拿些钱给孩子,那夫妻两个说什么都不肯收了,带着孩子连声道谢地离开了。
只是他们走了,项宜仍旧隐隐察觉那位宗家大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世家延续最重要的便是血脉。
尤其各世家的宗家,血脉才是宗枝的根本,谭廷这一辈宗家只有他和谭建两人,他想要孩子真是太正常不过了。
可是项宜一分都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她半垂了头。
这件事情,约莫不会轻易顺着他的心意了。
她如何作想,谭廷并不知道,恰回到了书房就听到了族人家中喜报,生了一对千金。
因是双胞胎千金,甚是罕见,请宗家来给起名。
喜气跟着请名帖一道送进了宗家,谭廷也禁不住柔和了眉眼。
他让正吉把大红洒金帖拿过来,直接题了“喜之”、“贺之”两个名字,让人送了过去。
喜气让人精神确实好了不少。
他不免就想到了,若是他的妻子有孕会怎样,于是又将大红洒金纸又拿了出来,试着取了好些名字。
他默默想,每月只逢五,是不是间隔太久了些?
又两日,过完了年的天气又冷了起来,先是飘了一整日的鹅毛雪,雪天之后天气奇冷无比,谭氏族中许多贫困的族人都受不了了,来宗家跟族中借炭。
年前天寒,谭廷便觉这数九寒天不会轻易过去,吩咐了族里多备炭,因着清崡的煤炭有限,族中还去了别地高价购了不少炭回来。
年后几日天气和暖了许多,不少人还以为这般高价买来的炭用不上了,不想这一场雪下了下来,宗子提前吩咐的炭成了救命炭。
世家尚且不易,庶族百姓家里更不好过了。
谭廷让族人多少给实在过不下去的邻里匀一些炭,项宜又支起粥棚,叫了杨蓁、谭蓉一道,连着施了两日的粥。
待第三日,天气总算和暖了一些。
陈馥有那边迟迟没有消息,可见人还是没有抓到,
但陈馥有极快地封锁了清崡通往各处的道路,那道人不可能逃出去,而这般冷的天气,他竟还是没有露出半分马脚,可见是在此地有人庇护。
至于什么人,谭廷自然无从猜测,但让谭氏阖族都毫无察觉的,也不是一般人了。
他暗暗让人留心,先去族里看了看屯粮的状况,回程路上遇上玩炮仗的族中孩子。
小孩子不知害怕,将炮仗压在竹篾下。
谭廷路过时见他们这般,刚要阻止,竹篾便腾的一下炸飞了,他护着小孩,被划伤了手。
好在伤势不大,他将这些皮孩子训诫了一番,便回了家。
正吉要替他擦些药膏,谭廷想起正房里就有项宜之前用的,便让他去拿。
只是药膏拿出来,却发现那些药瓶比之前空荡了许多。
是他记错了,本就只有小半瓶药?
谭廷没太在此处多思量,倒是发现他的妻子并不在家。他叫了人来又问起夫人去了何处,才晓得她去了吉祥印铺,且去了些时候了。
谭廷眼皮跳了一下。
清崡县城就这么大,她平日里去偶尔吉祥印铺,并不会这么长时间,今日怎么迟迟未归?
念头一掠,谭廷蓦然就想到了下落不明的那道人——
那人是见过项宜的,万一此人就潜藏在城中,又无法脱身,劫持谭家宗妇夫人为质,倒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这么一想便坐不住了,叫了护卫跟随,便去了吉祥印铺。
吉祥印铺因着天冷没有客人,都要关门了,并无项宜踪迹。
谭廷见了,一时间心头直往下沉,却也没有声张,低声安排了护卫在城中小心寻访。
护卫一散而去,寒冷的大街上,冷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谭廷没有回府,就在附近一家茶馆等待。
一盏茶都凉了,护卫陆陆续续前来回禀,都没有消息,谭廷脸色越发沉了下来,只剩下最后两人还没回来过。
正吉都着了急,跑到了门前等待,终于看到了最后两个护卫跑了回来。
两人一回来,谭廷便开了口。
“有夫人的消息了?”
两人点头又摇头,回禀道,“不知道是不是夫人,只是有人看见两个肖似夫人和乔荇的女子,去了一处偏僻的巷子。”
这话让谭家大爷谭廷,惊诧地挑了眉。
她在城中,还有外宅不成?
谭家大爷心下掀起了浪来,但面上不表分毫,立时吩咐所有人不许声张,然后让人带了路,没多久便到了那偏僻的巷子里。
巷中人家不多,各家各户都无有什么异常,独独最后的一家不起眼的院子。
谭廷眼皮直跳,着人悄声接近。
谭家护卫无不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人,这般悄然走近再回来,直接回禀了谭廷。
“大爷,夫人身边的乔荇,就守在那门口!”
不是被绑在院中,也不是等在院中,而是守在门口。
话音落地,这偏僻的巷子静得落针可闻。
谭廷怔在了原地。
一时间,他看着那偏僻院落,心头闪过无数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