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触感仿佛冬日的海水,凉意彻骨。
沈忘州体内的化妖咒轻易地消散,狐耳和尾巴也紧跟着消失。
碎魂流萤的反噬明明已经感受到了,但却没伤到他丝毫。
是鲛人帮他解决了么?
握剑的手被轻轻攥住,手背上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彻底痊愈,只留下淡淡的红色痕迹证明这里受过很重的伤。
“痛么?”
声音被悠远的海浪声模糊,空灵的嗓音像悲悯众生的神,不舍得伤害哪怕一片草叶般温柔低沉。
沈忘州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右手,道:“刚刚很疼。”但现在已经没事了。
“为何救他?”
沈忘州想不通鲛人问这个的原因。
没受到反噬就救走司溟的庆幸这会儿全变成了“说错一句就要投胎”的不详预感。
但他向来不擅长也喜欢拐弯抹角添油加醋,眼睛紧盯着对面的一群妖,直白地说:“刚刚离开的少年是与我最为亲近的师弟,我必须救他。”
换成遇锦怀他同样会救。
他在乎的人太少,会竭尽全力去救的也只有这两个人了。
身后的人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沈忘州的手腕还被对方攥着,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他只能认为鲛人对人类的情感产生了好奇——
沈忘州没法将鲛人放在“人类”的位置上,看过原著的他一直认为,鲛人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非人存在。
他与妖、仙都不同,因为他没有一丝人类该有的情感,鲛人就像一尊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雕塑。
漂亮至极,但冰冷彻骨。
就算是沈忘州熟悉一些的上古神赤烬,都会在一定程度上以“人”的方式思考,拥有人类的情绪。
但鲛人在原著中的形象是完全冰冷的。
上古四神里,只有鲛人才是真正站在世间万物顶端的存在,他强大的实力让他可以对一切生灵都漠不关心,轻佻玩味地将所有存在都当做随手抹杀的玩物。
他脱离三界的所有规则,随心而为,也因此失去了所有“人性”。
沈忘州想告诉自己对方是来救他的,赤烬说过,已经说服了鲛人保护他。
但当他彻底反应过来身后的人是谁,他还是没法避免地陷入了恐惧和僵硬。
他不怕死,但很明显,鲛人会有无数种方法让他生不如死——这于对方,甚至仅仅是一场百无聊赖的消遣。
他看着檀魍的指甲一点一点陷入脖子,妖族强大的恢复力让肉与手指长在一起愈合,又被她硬生生撕裂。
无休止的痛苦折磨得她眼球崩裂流下血泪,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刚刚檀魍还要将沈忘州和司溟抓起来慢慢折磨,现在形势陡然反转,她连跪地求饶都做不到,只能瞪大赤红恐惧的双眼忍受反反复复生不如死的痛苦。
攥住手腕的手终于松开,不等沈忘州松口气,又轻轻落在了他颈侧。
沈忘州更僵硬了,鲛人还没动他就感觉脑袋要分家!
“你在害怕。”
含着温柔笑意的嗓音从头顶响起,沈忘州的一缕发丝被苍白的指尖勾住,缠缠绕绕。
“为何不说话?”
沈忘州:“……”他怕他说错一句就死的比檀魍还惨。
对方似乎从对人类情感的思索中获取了某种强烈的愉悦,沈忘州清晰地感受到了让他耳尖发痒的笑声里藏着些许幻觉般的亲昵。
对方绕着他发尾道:“小修士,和我说说话呀。”
沈忘州喉咙滚了滚:“……我说话不好听。”
很容易把人气死。
别让他说了,他想死个痛快。
笑声更清晰了,愉悦而满足。
沈忘州觉得鲛人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如果让他比,或许可以排到司溟和胤淮之上……他为什么要把上古神和司溟与胤淮比,这三个人差的也太远了。
对方更加亲昵地道:“很好听,我很喜欢,不若与我多说几句?”
听鲛人说话是种享受。
沈忘州指尖不自觉地扣了扣袭焱剑柄。
如果檀魍的模样能不那么惨,他就更享受了。
沈忘州深吸一口气,问:“……我师弟现在安全么?我的碎魂流萤不完整,不知道把他传送到哪儿了。”
这鲛人为何一直在笑,他说了什么笑话么……
檀魍快把自己脖子掐折了的时候,身后的人终于笑够了,低头在他耳边道:“他在鲛岳仙宗。”
沈忘州小小地松了口气,又因为对方的忽然靠近而绷紧了后背,像只警惕炸毛拱起脊背的猫。
“咔嚓——”
檀魍的头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紧紧地贴在了后背上……
死了?
沈忘州心底一跳。
留魂期的大妖,妖界仅有三位的强大存在,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惨死——
“嗯?”鲛人从他身侧抬起头,语气几分漫不经心的危险,轻佻道:“怎么可以轻易死了呢。”
话音刚落,沈忘州就看见檀魍额头飘出一抹桃粉色的魂魄,飘忽着向远方飘去。
是要去冥界往生的魂,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
不等他再细看,魂魄忽然像被什么禁锢住,不可抵抗地将它从远处抓回,魂魄剧烈挣扎下还是被硬是塞回了那具还未凉透的尸体——
檀魍额头闪过一道暗蓝色火焰,脖颈“咔”地一声掰直,骨头碎裂并未接好,但却诈尸了一样睁开血糊一团的眼睛,大张的嘴里发出凄惨的吼声。
如果有实力,沈忘州肯定也会杀死檀魍,但他不会用这么血腥的方式。
他偏了偏头,越看越觉得他说错一句也是这个下场。
赤烬那只老狐狸为什么还在睡,这时候就该醒过来与鲛人好好叙旧,也好让对方念一念旧日情分……
下巴忽然被冰凉的掌心托住,沈忘州被迫抬起头,看向那面精致华贵的银白色面具。
对方颇有童趣地歪着头,笑问:“小修士,你不喜欢?她明明要至你于死地。”
我哪敢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