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前段日子太过疲累,终于放松的碧落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的傍晚。
碧落从船舱走出时,平安正站在船头静静地凝视着远方。
夕阳在河面尽头的地方徐徐下沉,晚霞像是要把天边都燃烧了起来,落日下的泉州,码头上人头攒动,一片欣欣向荣的繁华之景。
“碧落看!我们是不是到泉州了?!”
平安惊喜地问碧落,碧落点点头说,“终于到了。”
泉州,这个位于南方鱼米之乡,又毗邻大海的地方,是大祈国米粮的主要产地又是大祈国母河澜梅河从陆地汇入大海的尾端,集海运和河运的中心,是个重要的商业贸易城市。
每天有无数南来北往的船只停泊在这里,从这里搬运米粮上船,或是将北方的毛皮山参在这里卸下。
“两位,你们的船要停多久?”
船刚一停到码头就有人上来询问,说是停泊超过半日就要收取银子。
“这船若我们不要了,不知能卖多少银子?”碧落问。
码头的小工上船仔细看了看后问,“这船你们真不要了?”
“不要了。”
“这船嘛,最多就值一百两银子。”小工伸出一根指头说道。
“好,我们成交。”
碧落心里明白,这船若是真要卖至少值三百两,可眼下她们既已到达目的地,这船已经没有什么用处,更不可能为了停泊它而多花费银子,所以能卖多少是多少吧。
从戴妈妈那里弄来的二百两银子,这一路已经花了个七七八八,接下来他们还要为筹米粮忙碌,身上当然不能缺少银子。
拿到银子后的碧落,带平安,牵着小白来到一家酒楼吃饭,她们已经有两天没好好吃过东西了。
碧落点了一盘炒青笋,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还有五碗米饭,其中四碗米饭是给平安点的。
随便吃了一些东西后,碧落就起身去掌柜那里开始打听莆田县如何走。
掌柜告诉碧落,骑马的话大概需要半日的功夫,碧落看了看天色就只能暂时留宿一晚,第二天再上路。
用过饭后碧落决定出去走走,因为筹备米粮的银子还毫无头绪,而且米源从哪里来,也根本无从下手。
碧落带着平安来到大街上后才发现,这泉州城竟比京城还要繁华,简直就是一座不夜城。
路边店铺林立,虽已然是戌时,却依然开门做生意,小贩的吆喝声也不绝于耳。一路走来,所有你想到想不到的东西,在这里应有尽有。
碧落沿路连续逛了好几家米店,发现大米的价格果然比半个月前上涨了很多。
按照出发前的预计,五万担大米要二十万两银子,而现在平均一担大米上涨了一两银子,那就是二十五万两银子……碧落手里只有一张五千两的借据,如何能一夜之间翻五倍?
这似乎是一件不可能实现的事。
碧落从米店离开后就继续沿着街道往街角走去,两人走着走着就走出了那条繁华的街道,来到稍微偏僻一些的地方。
“老伯,这里是哪?”
碧落停在一条巷尾的路口,拦住一个老伯问。
“姑娘是外乡来的吧?”
老伯告诉碧落,这泉州城分上城区和下城区。刚刚碧落她们走来的地方是上城区,也就是整个泉州最繁华有钱有权的人居住的地方,而从这条街道往下就是下城区,泉州城内的穷人都居住在里面。
“姑娘你还是别再往前走了,那里面现在住的都是暴民,小心别被他们抢了。”
老伯好心地提醒了碧落一句后就匆匆离开了。
“碧落我们回去吧,那里面好怕怕。”
平安拉着碧落的衣角想要回去,碧落向那阴深黑暗的巷子里深深地看了一眼后点点头。都到第沉。
不等碧落转身,从他们身后传来急促又杂乱的奔跑声。
“小心!”平安一把将碧落抱在怀里,闪躲到一旁。
碧落惊愕地看着一行人从自己身边快速地跑过,他们像是在追赶一个人,手里举着棍子喊打喊杀着:“追上他!别让他跑了!”
“打死他!!”
……
等那群人跑进那条巷子后,碧落才意识到自己被平安抱着,尴尬地支开他站开来。
“谢谢。”
碧落感谢着,平安笑着摇头说,“不用谢平安,保护碧落,平安开心。”
碧落担忧地又看向那条巷子,心想被追的那个人不会有事吧?
“碧落,我们回去吧,这里好黑。”
“嗯。”
碧落带着平安开始往回去的方向走,两人重新走到之前的那条繁华街道时却发现街尾竟变得一片凌乱。。
路边的小贩一边收拾着被打翻在地的东西,一边纷纷抱怨着。
“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年头没有银子就只能活活被饿死了……”
“我们泉州本是鱼米之乡,眼下却出现饿死人的现象,真是让人寒心啊。”
碧落拾起散落在地上的水果,把它们捡起来交还到小贩手里,并向他打听起来,“这儿发生了什么?”
“还能发生什么?就是那些下城区的人出来抢吃的,被上城区的人发现后殴打,这种事每天都有,我们都习以为常了。”小贩摇头叹息。
“哎,反正饿死也是死,被打死也是死,不如做个饱死鬼。”另一个小贩也插话道,碧落又好奇地问:“这种事一直都有吗?”
“原先也没有这么严重,只是最近下城区多了很多外乡逃难来的流民,这事才越来越严重。”
“外乡逃难来的?逃什么难?”
“还能逃什么难,当然是饥荒啊。”
“可泉州不是鱼米之乡吗?怎么会闹饥荒?”
“姑娘你有所不知,前段日子有位有钱的金主来我们泉州收米粮,他出口阔绰,而且价钱合理,一口气就从我们泉州大大小小的乡镇收购了五十万担的米粮。原本如果一切如常,今年我们泉州地区的老百姓手里的存量也足够应付过去,可没想到,那金主前脚刚买完米,后脚西戎国就开始在我们的边境挑衅。战事一触即发,朝廷一道圣旨要增加上缴米粮的数额,这一下可苦了我们泉州的老百姓,各个乡镇的官衙为了满足上缴的数额,冲进老百姓家里抢米,这才导致了这么多的流民。”
“我们原本也是住在下城区的,可后来流民越来越多,我们也不得不搬离那里。”
听到这里,碧落忽然有种心沉到海底的感觉。
泉州闹饥荒?!这整个大祈国最不该缺米的地方现在没有米了?!
老天爷,你真的是要把我往绝路上逼吗?!
我好不容易历经艰难万险才来到泉州,现在却无米可筹?!
好啊!你这招可真是绝了!!
“不知那位有钱的金主贵姓,现在身在何处?”
碧落开始打听,既然所有的米都被一个人搜走了,只要能从他手里买走五万担米,那一切问题就自然解决了。而且相比之前碧落打算从不同米店收购大米的计划看,与很多人打交道,不如跟一个人打交道简单。因为要摸清很多人的脾气性格,与他们讨价还价,不如只专攻一人,只要将他拿下,那所有的问题就自然迎刃而解。
“那位金主姓南,好像是北方来的。现在码头上停泊的大部分船都是他的,上面装满了大米。他的船还在,人应该也还在泉州,至于具体在哪,就不清楚了。”
北方来的南公子?碧落在脑中搜索着,她所知道的在北方地区的所有米商大户中,能一口气买下五十万担米粮的人并没有姓南的人家,而且要这么多米,家里一定做着不小的米粮生意。
这南公子到底是何人?他要这么多米做什么?
碧落好奇不已,于是决定去码头再打听消息看看。
两人来到码头后,很容易就找到了目标。
那是整整齐齐停靠在码头的五艘大船,每艘船上都堆满了粮食。不用问就知道一定是姓南的金主的船只。
“这位小哥,你们大概什么时候才会离开泉州?”
碧落走过去向那船上的工人打听,为不惹人怀疑,她还借口说因为自己的船没有位置停靠,正等着他们的船空出地方来。
“你还是去其他地方问问看吧,我家主子要等开完鉴宝大会才离开。”
好心的工人告诉了碧落。
“鉴宝大会?”
“就是三日后聚宝楼举办的鉴宝大会。”
“多谢小哥相告,我再去其他地方问问看。”
碧落离开后就带着平安返回客栈,他们找来店里的小二哥,向他详细地打听了鉴宝大会的事。
所谓的鉴宝大会即是一场有钱人家展示自家宝物的大会,又是一场宝物交易的大会。这场大会每三年举办一次,规模之大吸引了南来北往的各路商人还有当地的名流商贾。
“那鉴宝大会是谁都能进去吗?”
碧落想着她只有进入那鉴宝大会,才有机会认识那姓南的公子,然后才有机会游说他卖米粮给自己。
“那哪行,你得有聚宝楼的聚宝牌才行。”
“去哪里能弄到聚宝牌?”
“这个银子买不到,是聚宝楼的老板根据你的家世,财力来评断,要满足一定的标准才能有资格进去。”
碧落又一次被现实打击到,以她们现在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具有进聚宝楼的资格。
“那小二哥,你可知道码头停泊的那么多船的南公子,现在住在泉州的何处?”
碧落想如果不能进去聚宝楼,干脆就直接找上门谈生意。
“好像住在泉州知府的府里,怎么?姑娘认识那南公子?”
碧落摇摇头说,“不认识,只是好奇而已。”
那南公子人住在知府府上,碧落就没办法找上门了。
南下筹米的事可是秘密进行的,碧落不能让官府里的人知道这件事。
“对了,小二哥知不知道,聚宝楼评定的标准是什么?”
“评定的标准很简单,只要你有不少于五千两的银票,或是手中有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那就可以获得入内的资格。”
碧落身上什么宝贝也没有,只能想办法凑够五千两……
于是第二天天一亮,碧落就带着平安骑着小白朝那莆田县赶去。
小白果然是匹好马,店家说要半日的功夫它只用了一个多时辰就载着平安和碧落来到莆田县。
没有太耽搁,碧落就打听到叶万年的住处。
等来到那高墙红瓦的大院门前时,碧落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看这样规模的院子,想必那叶万年的家底不错,应该不会拿不出五千两。
“叩叩-”
碧落敲了敲门,从里面走出一个老管家,他眯着眼睛看碧落后扯着嗓子问:“你找谁啊——?”
碧落猜想这老管家一定耳朵不好,于是就走近后大声回答说:“我找你们家叶老爷,我们是从京城来的。”
“从井里来的?”
老管家听不太清楚。
“不是井里,是京城!京城的秦府!”
碧落又抬高了声调,老管家这才好像听明白,点头告诉碧落,“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告诉老爷!”
碧落目送老管家走进去后,忙走到平安面前对他交代说,“你在外面等着,我去去就回来。记着,千万不要乱跑。”
平安点点头。
过了好一会儿,碧落都站得腿酸了,老管家才走出来让碧落和平安进去。
“老爷在前厅等姑娘,请跟我来。”
老管家引着碧落走进这叶家的大宅。
碧落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叶府这么大却一路没有看见什么下人?
可这么大的院子,如果没有下人打理,那它又是如何保持如此干净利落呢?
难道是叶家人自己打扫?
“让姑娘久等了。”
一个精神灼烁的中年男人在碧落走进前厅后才从后面走进来,碧落发现他的衣服上竟然还打有补丁?
“刚刚在后院种菜,这不手还没有来得及洗,快坐。”
叶万年说着就走到水盆那里洗起手来,碧落简单地打量了下这前厅的摆设,发现偌大的前厅里竟然一个摆件都没有?
这可不像是有钱人家的前厅。
“姑娘是京城来的?”
叶万年洗完手后坐在主座上问。
一直没有落座的碧落上前一步亮明了身份,“我是京城秦府的下人。我叫青儿,是太夫人身边的丫头。”
讨债这样的事,若碧落说自己是秦府的四小姐,就必定会失了秦府的颜面,所以碧落只能改换自己的身份,因为她现在是秦府的下人,所以不能随便落坐。
“哦,原来是秦大将军府里的,不知秦大将军让姑娘来有何要事?”
碧落心想,这叶万年还真会装傻!
“这次是太夫人派我们来的,不知叶老爷可否记得这件事?”
碧落说着将那借据拿出来,放在叶万年的面前。
“往事如烟,没想到转眼就过去了五年啊。”
叶万年将那借据看了一眼后就重新放了下去感叹着。
碧落心想这叶万年难道是想不认账?普通人见到借据不是该先说钱的事,他怎么只字不提,反倒说什么时间长短?
“叶老爷说的是啊,我家太夫人也肯定没想到,短短五年之间,叶老爷就重新东山再起,有了如此成就。”
“诶,姑娘此言差矣。我这宅子是祖上留下来的,五年前我用秦老爷借给的银子从债主那里赎回了这宅子后,手里的银子就所剩无几,根本没有多余的银子去做生意啊。这叶家表面上看着风光,但实际上是个空壳子,里面是一贫如洗啊。你瞧,连自家人吃的菜都要我亲手种出来才行。”
碧落听叶万年这样说就心里明白了几分。
什么一贫如洗,分明就是不想还钱!
碧落此刻也早已看出这宅子里的很多端倪,那桌子上虽然没有摆放任何摆件,但桌面上却留有一个很明显的痕迹,一看就知道曾经有东西摆放在那里,天长日久后,摆放东西的桌面才和其他地方有了颜色上的差别。
而那叶老爷说自己种菜什么的,碧落更是不信,若他真的每日种菜来度日,怎会肤色偏白,双手没有老茧?
一定是刚刚管家去通报后,这叶老爷匆忙让人把东西都收了起来,又拿一件破衣服穿在身上在碧落面前哭穷。
“叶老爷真是勤俭持家啊。”
碧落并没有当面揭穿这叶万年。
“让姑娘见笑了,这叶家虽不如五年前那样家大业大,但还是有一家老小好几十口人要吃饭,所以叶某不省不行啊。”
碧落见叶万年始终不提还钱的事还一直哭穷,就猜到今日这债怕是收不回来,于是她决定以退为进的办法先离开再另谋打算。
“既然叶老爷家是如此境况,那青儿今日就先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