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辆马车哒哒狂奔,出了奉天城门直往东南方向的庄子跑去,过百余里停在牌坊前。 牌坊上,唐家庄三个朱漆大字赫然清晰,在落日余晖中如火烧鲜血,浸满恐怖! 这老汉架着马车停在唐府外,拴上马走进侧门,一路穿院过廊停在月洞门前。 “刘妈妈,我回来了。” “赶紧进去吧,夫人在里面等着了。” “好嘞。” 一入正堂,章夫人正穿着刺绣袄裙,手拨蜜蜡佛珠,闭眼喃喃自语。 她察觉有人进去,沉沉静声:“可探听到什么消息?” “夫人,老爷的消息,怕是瞒不住了。” 老汉噗通一声跪下,头磕得邦邦响! 章夫人骤然睁眼,呼吸变得急促,半晌才吐出一个字:“说!” 老汉哪敢怠慢,拿出卷起的画报,将自己在富贤茶楼听到的故事,原封不动说与章氏听。 前因后果、因缘际会全都说了个明明白白! 这个故事本身已经足够精彩,老汉的口才也没钱三爷好,断不至于再添油加醋,正因如此,章氏听了才更加气氛。 哗啦! 蜜蜡佛珠被掐断银丝散落地上。 虽然章氏一再遮掩,刘妈妈还是能感觉到堂中压抑万分,方才的佛音弥漫反而更衬得她煞气非常! “叫麟哥儿过来!” 刘妈妈一听要去请少爷唐阁麟,脸上愁云不定,章氏立马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眼神示意老汉,这老头子心领神会,识趣儿地退出敬慈堂。 等他一走,章氏的脸立马耷拉下来:“说吧,怎么回事?” 刘妈妈福了一礼,支支吾吾: “若是平常,老奴也就去了,眼下少爷带了个戏子回来,叫奴婢们都出来了,也不知里头在作甚,倒不好去问,免得冲撞了。” 章氏略微气闷:“少奶奶呢,也不管管他。” “少奶奶金尊玉贵,不是呼朋唤友打麻将就是去什么洋戏院,哪里愿意管少爷,就是她来了,左不过说几句又吵起来。” “好了,带我去看看,是什么小戏子能把我麟哥儿迷成这样!” 章氏说完,起身被刘妈妈带往前院东厢。 一进月洞门,立马能听到厢房中轻浮无比的嬉笑嗔怒,章夫人虽然不管儿子娶妻纳妾,可把戏子领家里过活,却是犯了她的忌讳。 咣当! 两个家丁砸开房门,吓得唐阁麟从月影帐中探出脑袋: “狗杀才,你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敢砸少爷我的门,自去门房领板子,打死了我包赔钱。” 章夫人踏进门槛,站在门口咳嗽几声: “咳咳!” “你好大的口气,下人犯错自有管家量罚,你说打死就打死,为娘要捐多少香油,才能赎了你这杀孽!” 唐阁麟冷不丁听到章夫人声音,叫被子里的戏子别嘘声,慌忙从塌上跑下去,随意搭上几件衣服,他试探着掀开内卧珠帘,临走还把纱帘放下,免得卧室春光乍泄。 “娘,你不在佛堂吃斋念佛,跑到我屋里作甚?” 唐阁麟被搅了好事满脸懊恼,身上的丝缎睡衣慵懒错扣,脸上驼红如醉,可见喝了不少酒。 “哪有白日龌龊的,你成家立业我本不该管,但把戏子领家里,我可千万个不同意。” 说完,章夫人看向卧房内:“别藏了,我在外头都听见了,出来亮亮相吧。” 卧房纱帐微微掀开,一个穿蝶恋牡丹旗袍的女子,迈着高跟鞋畏畏缩缩走出来。 章氏像欣赏一件花瓶,围着她啧啧称赞: “啧啧啧,花月浓颜、婀娜多姿、面容如春、声如鹂鸟,倒是个好戏子。” “可愿到唐府?” 这话,这戏子千万个不愿意,谁都知道唐阁麟是个花花公子,奉天风月场上出了名的花衙内,最是喜新厌旧,若是被他娶了,不过三月必定被弃如敝履。 她连忙摇摇头,避之不及: “老夫人,咱这种花门子身份低贱,不敢入高门。” “那好,刘妈妈给她拿一袋子银元,姑娘唱堂会也不容易,送客吧。” “好嘞,姑娘请吧!” 刘妈妈口中礼貌,手里却劲头十足,这女子像个被捏住后脖颈的兔子,让刘妈妈提溜出去。 小戏子怎么斗得过这种深宅妇人,不过寥寥几句就败下阵来,唐阁麟还想明拦,一看章氏的阵势也知道不太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