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赵心想,过几个月他养的猪就出栏了,能节省一点是一点,不定还能让猪肉变得更好吃,他贪心占了上风,瞒着所有人把这人带进巫山县城,趁夜丢进猪圈,睡觉了事。 每日这个时候,这些百斤重的家猪,看见有东西撂进猪圈,早就围上去大吃一通,好在傍晚老赵已经喂够了猪草,家猪没了胃口也就把猪草晾在一边,昏迷的孙器,也因祸得福免于被吃。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他趁着屠夫还没起来,从猪圈翻出屠夫家,躲着行人来到江边,躲进了行人稀少的朝云山庄。 当时他浑身黑黢黢,全是脏泥烂草,形如乞丐倒在山庄门前,班婼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的孙器。 她见孙器体力不支到底,还以为他是遭难的乞丐! 朝云山庄一直都是落神女的私宅,她爱民名声在外,只觉得眼前乞丐可怜,就找人把他抬进山庄悉心照顾。 半月过去,孙器逐渐恢复健康,等他把全身收拾妥当,山庄里的人这才看清楚他的长相已经不是平头端正,甚至算得上是十分俊朗,族中长老借着问话,也和他交谈了几句,听谈吐就更不像是乞丐了。 一个乞丐,怎么可能把自己捯饬得那么干净! 至于谈吐,这全是书卷堆出来的,他能有这样的诗书气质,多半不是大字儿不识一个,两方因素之下,他们基本上确定,此人只是突遭变故才变成乞丐样子,实际上,绝对来自殷实之家,又或者干脆是流落民间的举人、秀才、郎官什么的。 这,也是有可能的! 当年太平民乱时,各路王几乎把金陵城里的前朝官员给杀尽了,等他们要以京为京城时,这时候才发现官员数量太少,根本就成不了事,要想尽快建立起京的官僚班子,就只能广选官员。 于是,他们抓了不少读书人去京做官,别是举人、秀才,就是略读过几书,略认识不少字,都得被强抓为笔墨吏,供王差遣,要是不愿意,等待他们的要么是砍头,要么是阉割,进宫做宦官。 在脑袋和裤裆之下,他们决定先把裤裆保下来,进入京各级衙门做官! 等京陷落后,有些读书人拼了命也要往外跑出来,否则,就得跟这些王们一起陪葬,眼前的孙器,大概也是这样的身份,他们本想等孙器伤好了,就把他送出去,经孙器一通示弱叫苦,这些人也就打消了这一想法。 经过班婼和族老商议,他们把孙器留了下来,让他在县公塾中做了教书先生,同时,也负责朝云山庄的账房文书,为了让他安心教书,还在朝云山庄里给他开辟了一处院子,供给他使用。 若孙器住得远还好,本来负责的就是账房的差使,如今他和班婼抬头不见低头见,有的是机会互相接触,他长得又是俊朗儒雅,班婼当然也就格外高看他一眼。 班婼作为落神弟子,时常要去施粥赈灾,二人互相接触之下,难免产生一丝情愫。 当时,班婼的年纪已经是四十多岁,但因为是落神女,长得比之二八年华的少艾还要美艳漂亮,和孙器站在一起算得上郎才女貌,若不是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二人是两口子。 大概半年后,孙器对班婼的情义已经没法遮掩,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知道孙器的心思,除了欣喜之外更多的是担忧。 落神弟子只要动情,就会被巫山神惩罚,她已经活了四五十岁,也曾听过上一代落神女的悲惨故事,哪怕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只想想朝云台中的神女尸体,也该知道动情没什么好下场。 班婼原以为自己的心智足够坚定,没想到自己活了四五十年,居然又开始动摇了心境,她既害怕辜负孙器的心意,也害怕被巫山神惩罚,事到如今,她已经五十岁,如果舍弃落神女的身份,她的容貌很快会衰老到四五十岁,这更令她难以忍受。 百般忧心之下,班婼反倒不敢表达感情,对孙器多有躲避不肯相见,直到孙器向她表明非她此生不娶的心志,她这才开始回应这段感情。 同时,她也向孙器告知了,她作为落神女只要动了感情就必须付出的代价——要么放弃落神女身份,成为一个沧桑老妪,要么,就化为嗜血妖女。 孙器不愿意让她为难,既不想舍弃她,也不愿意她为了这段感情变成嗜血的妖女,决定为她去寻找解除诅咒的方法。 在他临走时,班婼也曾想过此人会一去不复返,在内心爱意的影响下,她还是对孙器抱有一丝希望,也许,此人真的可以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也不一样。 至此,班婼和孙器就此分开,从此再也没见过面,随着时间过去数年,班婼心中对孙器的爱意只增不减,反倒越发浓郁。 落神女一旦爱上对方,断无可能再回头,当她的爱意越发汹涌,巫山神的诅咒也随即而来——她的精神越来越衰弱,难以集中精力应付日常事务,甚至,脾性也变得极为乖张,越来越跋扈,甚至已经到了冷血的地步。 终有一日,班婼彻底丧失理智,嗜血脾性开始占据身体,她本性善良,在尚且还有意识时,当机立断让班殊和族老把自己囚禁起来,这才没酿成大错。 可以,自从班殊记事开始,他的姐姐班婼就已经成了眼前的样子,面对阿姐嗜血凶残的脾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血供养她,让她能尽可能活着,至少,撑到孙器找到解除诅咒的法子。 计划如此,却总是徒生变故,事情往往事与愿违,他和阿姐等待的时间长得恐怖,这不是一年半载,而是两年、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在这无尽的折磨中,班婼的疯癫越发严重,班殊身上的伤痕也在不断增多。 到了如今,孙器依旧杳无音信,他对此人寻找解除诅咒的法,早就不愿意相信,阿姐班婼的执念过深,已经不可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