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儿,你究竟看错没有?”
叶云轻轻晃悠着酒葫芦,脸色绯红,双眸中略显迷离,不过言辞却清晰非常。
老头子一生嗜酒如命,叶绫雪自打记事起便常常瞧见老头子这副面赤耳红的酒蒙子模样,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只不过今日的她,眉眼之中虽挂着清冷,却似多了几分忧虑。
“怎么不说话?”
叶云语重心长地追问。
经此一闹,众人虽然回了厅堂,继续把酒言欢,但在这场宴请的后半段里,美酒入喉也没那么香甜了。叶绫雪最后的一句看错了,颇伤叶姓爷孙的脸面。
叶云虽然不太在意身外虚名,但他记挂着大将军的颜面,自然有几分气恼。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他也没再挂在心上,只是心中纳闷,这时常一条道走到黑的孙女,怎么突然改口了。
“我瞧见他腰间的平安符了。”叶绫雪轻声道。
两人此刻在风政安排的客房之中,二人本不同房,不过叶云有话要问,叶凌雪自然独自站在窗边。她说话时,并不去瞧叶云,而是瞧着窗外,万家灯火虽谈不上,但星星点点的光亮在薄雾里若隐若现,一切都显得静谧非凡。
“平安符?”叶云蹙着眉,呷着酒,语气颇为讶异。
“小姐...她...也有这样一枚。”叶绫雪怔怔望着窗外,她一向都将心中事埋在心底,就连叶云也不曾多言。
要说这世上还有谁能让她真正敞开心扉,怕是只有从小黏着她到大的大将军之女——傅芷。二人一个活泼灵动,一个清冷疏离,倒像是天作地设的一对。加之同在一个屋檐之下,久而久之,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即使叶绫雪要大上好几岁。
“这哪值得大惊小怪,外边街上...嗝...你若要,爷爷能给你买一大把来。”
叶云戏谑道,中途还不忘打一个响亮的酒嗝。
叶绫雪有几分厌烦地瞧了他一眼,寒声道:“你不明白。”
“那你给爷爷好好说道说道。”叶云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往叶凌雪走近,身形隐约间也有些晃荡。
“味重。”叶绫雪话少,但却直爽,见叶云走近,情不自禁地握紧油纸伞,蹙眉说道。
“行,小孙女嫌弃老头子咯。”
叶云半带自嘲半带悲凉地说道。
都说有些人面冷心热,叶绫雪的面是极冷,心热不热也得另说,但她至少不是无情之人。她父亲是军人,随着大将军出生入死,早已不在人世,后来母亲亦是郁郁而终,英年早逝,最后留下爷孙二人相依为命。
如此一来,叶云的话在她听来多少有些刺耳,不安地沉吟片刻后,她才答道:“小姐说过,她送了这样一只平安符给她的...心上人。”
“哦?”
听闻此言,正仰头饮酒的叶云瞬间将紧握酒葫芦的手垂下,双目也跟着放出光来。
“哈哈,小姐她,都有心上人了?”
这边的话音一落,那边的叶绫雪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她并不想泄露小姐的秘密,偏不就着叶云的话头往下去说,反倒将头撇向一边道:“那少年,是东极门的人。”
“东极门?那他怎会在墨宗,而且我瞧他,并不像修真者。”
“不知道,但雷瞳一定在他身上。”叶绫雪缓缓摇头,沉声说道。
“你当真没看错?”
叶云总觉得此事颇为诡异,府上的少爷与小姐虽是东极门门人,但东极门毕竟是人君的爪牙。而大将军虽是人君的臣子,却一心想为死去的八王爷一家讨个公道。
这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错综复杂,令年过七旬的叶云也颇为棘手。
他脑中千条线缠在一起,一阵思前想后,倒存了要考考叶绫雪的心思,缓缓说道:“你觉得应当如何?”
叶绫雪冷冷瞧他一眼,面色一凛道:“我听小姐的。”
“身在将军府,当听将军之令。雪儿,人之一生,百年时光正如窗间过马,我年纪大了,迟早要走,你...不能总是由着性子。”
叶云喟叹道。
叶绫雪的天资聪颖,自小便得奇遇,修为精进迅速,在这世间,几乎无人能出其右,对于这样一位不出世的天才来说,修行之道大可不必操心。
不过一码归一码,修行与修心从来是两回事,若是自己百年之后,叶绫雪还这般不谙世事、不通世故,恐怕会遇见不少麻烦。
叶绫雪并不理会叶云苦口婆心的劝告,这些话她这些年也听得多了,离耳朵起茧也不远了,打心底里不想多去搭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