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歧道:“他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那女子满脸不可置信,双手紧握着绸裙,指尖充血泛白,骨节分明可见,在某刻又倏然放开,绸裙因紧握留痕,不复来时平整,一如这女子此刻心境一般,她无力的跌落瘫软在地,原本极为整体服帖的黑发也随着她此时的动作,在肩后散乱飞扬着,玉簪上原本平静毫无一丝晃动的流苏小链,也和黑发绞缠在一起,那女子脸上的冰冷之意愈来愈强烈,她咬牙切齿道:“还望先生告知缘由。”
荀歧没说话。
那女子跪地直挺,连磕三下后,极为规范端正的行礼,道:“望先生告知缘由。”
毫不在乎周围的人对她这番那番的指指点点。
沈汐见她额头磕的血迹斑斓,面露于心不忍,荀歧瞧了他一眼,极轻的叹了一声,对那女子道:“我以为,你应该知道。”
那女子睁大了双眼,僵在原地,她颤颤巍巍的起身,默默的离去,如行尸走肉一般,人群见状自动分流出一道路径,那女子失魂落魄的走过,沈汐瞧着,那背影格外的苍凉,让人看着十分的同情。
荀歧道:“这里的人,谁没点故事,不必如此,只不过他们谁都没有想通而已。”
沈汐回过神,道:“所以,她那个‘一’什么意思?”他稍稍抬眸,见周围的人也都伸长耳朵等着荀歧的解释。
荀歧道:“她伸脚便是一个‘一’,此字看着简单,却气势有余,她是名女子,那么不可能是帝王将相,一者为王,一人之下都解释不通,但也说明,她家境极好,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有人插嘴道:“这一个字你能看出家境,也许是从她身上的绸衣或者珠翠看出来的,不奇怪,我们就是很好奇,你后面那一番话作何解释?”
“对呀,”“是呀,”“先生,你说说看。”“......”
不知是不是之前起头夸那女子的人,还是有其他熟识她的人将她认了出来,大声尖叫道:“那不是中洲前朝的长公主殿下吗?据有传言称,她有心仪之人,只不过那人另取他人,她便一直云英未嫁,后说不堪流言自尽而亡,死时不过而立之年。”
“难道这位先生那句话的意思是......”
“在一个地方遇到某个人一面,只见一眼便倾心,但是对方离开了只剩她一人形单影只孤此一生?”
“这这样啊...”
众人面面相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又有好事者问道:“既如此,长公主可还会留在东城?难道长公主的执念就是那名男子?可这不过是个单相思啊!”
“或者,那名男子早就死了,只是长公主不想相信?”
“.....”众人议论纷纷,荀歧却并不打算解答,沈汐也一脸思考的模样,没有继续吆喝算卦,众人见这二人如此安静,也都屏气凝神,不一会,只见沈汐走到荀歧的面前,众人无声的退后一大步,心道,这人面色为何如此难看?但也都屏息静静围观,只听沈汐质问道:
“你这么会算,你怎么没有算到小三在哪里?!”
众人一片哗然,有人茫然不解的,还有人悄悄咬耳朵:“小三就是破坏正房感情的没有过明路的姬妾。”
“哦,原来如此,但这二位都是男子呀?!”
沈汐也听到此说法,莫名回头问道:“小三还有这个意思啊?”
众人点头如捣蒜。
什么乱七八糟的呀,沈汐甩开思绪,纳闷地道:“你为何不推算一下小三的位置?”
荀歧将沈汐怀里的签筒拿过来,握在手里,对沈汐的间歇性跳跃想法视而不见,向众人询问道:“还有哪位需要算卦?”顿了顿,又说沈汐,“躲开。”
有人想上前一步,又见沈汐堵在前面,迈了迈脚又伸了回去,瑟缩在原地。
荀歧无奈道:“卜卦要有载体牵引,方能知前因后果,那女子,因果都是自己,寻人这种要怎么算?”
沈汐这才撇撇嘴,后退至一边,渐渐有人上前要求一解宿怨,有当场感谢消散的,也有如前两个一般需要自我想通,落寞而去的。
两人在卜了第十位之后,收起长幡向昨日住的小院走去,那棵碧绿的大树微微的无风自动几下又恢复了平静。
沈汐踢踏踢踏的走在路上,无意道:“哎,白日里,那长公主是怎么一回事啊?”
荀歧淡淡道:“说起来,这人也是与你有几分干系,不过,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与你有几分干系。”
“.....................”怎会与我有什么干系哦,难不成是我鼓励她变成怪的?
荀歧又道:“差不多,当时她与那人一见钟情,两人迫于政治原因不能在一起,男子迫于无奈另娶他人,在外人看来婚姻美满育有儿女,而她又是长公主,也是颇有消息来源,你曾在中洲出现过,她在某处知晓你与竹七的对话,你二人当时还兴高采烈的说是东洲的神祗被你用言灵祝词加持,以后若是进去许下祈愿,死后的新魂能够坚定信念,也可以以另一番姿态活着,此乃解救天下万生之举。”
沈汐乍舌,道:“我...这样说过。”
荀歧一个眼神望向他不明而喻。
沈汐难以置信道:“然后...他们相约去东洲祈愿,自杀了?”
荀歧点点头,道:“女子生来一般较为偏执,当时就成了怪,而她不老不死的模样,中洲皇室也不能容她,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便只得在东洲生存。”
“那与她相约的男子呢?”
荀歧道:“死了,恐怕早已经转世了。”
沈汐道:“这...算是负心汉吗?”不至于吧?
一声冰凉的声音传来:“这难道不算吗?!”原来是长公主,她愤愤不平道:“他待我之心比不上我待他之意,所以才无法凭借执念存活于世间,他难道不是吗?不算是个负心薄性之人吗?”
沈汐笑笑,道:“他是负心,但是他负的不仅仅是你,还有他的发妻!论起来,或许在临死的那一刻,他的愧疚大于对你的爱情的信念,他自杀了,却因为内心的矛盾没有足够的信念使自己催生为怪。”
“而你呢,你从头至尾就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吧,如果我没猜错,自杀应当也是你提议的,他已娶了娇妻,既然肯遵从父母之命娶了娇妻,那必定是尊重父母之人,懂礼孝义,又怎会将父母抛下去赴死?也或许真的爱你有几分,又或许怕若你复生为怪,会连累他的家人,所以他内心的愧疚大于对你的爱,他爱你,他也爱他的家庭,更或者,内心有愧于发妻,你却从未体谅过他,爱是包容也是尊重。”
夜幕晚凉,看不清长公主此刻的模样,只是趁她怔愣在原地的时候,沈汐拉着荀歧的手就跑,催促道:“快走快走,这一定是个疯女人。”
终于回到了小院,沈汐这才想到两人昨晚的尴尬处境,似乎,又要同床共枕了?对了,昨日,我究竟是怎么爬上的床呢?沈汐正在思绪飘摇的时刻,只听荀歧一声喝斥,道: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