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汐不是一个有什么野心的人。
或者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责任,也很尽心的担着他肩膀上的责任。
他对于事情的考虑,总是会非常全面,或者说,顾虑甚多。
见沈汐沉默不语,荀歧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这在荀家二叔和他那与众不同的交流过程中能够十分清晰的感受到的。
躲藏,规避。若是上一件事不能说,这仇家,也不能说?为何?
荀家二叔原来很是不解,为何荀歧总会无端冒出一两句话,直到竹七解释这二人服了牵引双蛊,荀家二叔才由震惊慢慢变得平淡,望着荀歧的眼神里有一丝她看不懂情绪,像是,怜悯?
沈汐间歇咳嗽了好几声,才将荀家二叔的眼神拉回来。
荀歧二叔脸色讪讪道:“方才想事情去了,想事情去了...”
竹七此时才有机会插嘴,道:“对了,少主,那白衣女子,在你走了以后,又去了一次歧楼,只是,好像去了客房,祖爷爷还派人在门外守着,那女子走时,还欲与她说话,可惜人家没理他,少主,你说,他们什么关系啊?”
什么关系?反正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荀家二叔道:“是那轮回蛊古女?”
竹七点点头。
“其实,我曾遇到过她,”荀家二叔说道,“不过,我说的是,她身为下一任南冥的接班人时,还不是轮回蛊古女时,我见过。”
沈汐狐疑地道:“叔,那时你已经...被逐出家门了?”
荀家二叔摆摆手,道:“自然没有,那时我只是游历。”他接着道:“那时,似乎还是个暖和的季节,我离开中洲开始游荡,东洲已经渐渐显现干旱之兆,而我遇到她是在东西洲边界的地方,她神色萎靡残喘的靠在一棵树下,身着一袭青衣。”
沈汐打量着,又好奇地道:“为何连衣衫都记得那么清晰?”
荀家二叔闻言望望沈汐,眼里像是想起了回忆,眼前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水汽,有一种沈汐不明白的情绪充斥,像是震惊,又像是有些怜悯,哼哼着道:“若你看了那一眼,也会终身难忘,远看是一瘦弱的女子,近看却皮肤半身糜烂,像一具死去十几天开始腐烂的尸体,她面呈青色又着青衣,怎能不印象深刻?靠近了后,皮腐之下,血肉模糊,白骨森然,更有...那掉落的发丝一缕缕粘腻在身上,半落不落,周围散发着一股腐臭的气息...”荀家二叔蹙着眉,努力平静着心头的翻涌,接着道:“我那时胆子也大,无所谓什么禁忌,我想着既然已经死去多日,不好曝尸荒野,便想将她装殓,待近在眼前时,却发现她还有气息,虽然,脸上的肉皮翻卷,翻卷处也确实如死去时肉丝挂落在伤口...越是靠近,腐肉的气息愈加严重,可我见状反而无从下手。”
竹七插嘴道:“她当时的人身不能再用吗?你没救她?”
荀家二叔闻言,眼里清明乍现,不再陷入回忆中,抬手拍着大腿激动的道:“我怎知?!你还听不听故事了?话忒多!”
沈汐抿嘴笑笑,示意竹七闭嘴,又请荀家二叔继续说。
荀家二叔换了个姿势,斜斜靠在木椅上,接着道:“我问她我该怎么帮她?她却道:‘先生何处来便何处去。’我一听这话,年轻气盛,自然认为她看不起我,于是我便与她理论,狂言道,我于这世间上山下海无所不能。她听了只笑笑道,‘那你说我怎么才能从这身体里出去?’”
竹七抢道:“那不是她的身体?!”
荀家二叔又被人打断,很不开心,直起身来,指着竹七道:“你到底还听不听?!不听我便不说了!”
沈汐拉了拉竹七,连忙表示歉意,示意他一定好好听着,不再插嘴。
荀家二叔刚欲开口,又看了一眼竹七,竹七再三表示再也不说话了,便才开口继续道:“我那时刚钻研出符纸,便想以符化身,让她得以换身,可我仔细查看,那的确是具尸身,毫无生机的一具躯壳,她却是被人封印在那具尸体里,只因她魂魄未散,我被那尸体的模样一时晃了神,走了眼。”
荀歧皱眉道:“尸体?若是想转生,为何是尸体?”
沈汐见荀家二叔不仅没有生气,反而还乐呵呵的解释,心道果真是亲疏有别。
荀家二叔道:“是的,这其实是妖族的秘法,便是遇到危险之时,可以将自己的身体丢掉,找到契合的另一具身体进入,便是民间偶有发生的‘借尸还魂,’且还魂短则偶有几天,长则几十年间隙,不过是妖族的秘法。在其灵魂未死或死后神识非断时进入,这对身体要求过高,若是不是合意契合的,便要在腐烂之前一直换,七七四十九天之时会受钻心之痛,直至找到为止,才算活了下来,也可如同之前一般修炼。”
荀歧淡淡道:“那她被封印在毫无生机的尸体内,岂不是随着腐烂?”
荀家二叔颔首,道:“的确,那时我钻研不深,并没有想通她这是妖族的秘法。于是我便试着给她解封印,靠近才知,她那时已然手脚腐烂,不能动弹,堪堪勉力靠着树,我实在是无法触碰一身腐肉,手抖间,从她身上掉落了一个瓶子,我刚欲捡起想要还予她,她却盯着这个瓶子眼神都有些发冷,她忽然对我说:‘我有一个未婚夫,他比我小,应当是不知我名字的,我单名一个魃。’我听了就算,并未多想。”
荀歧道:“她告诉了你名字。”这句话不是反问,而是陈述。
荀家二叔摸了摸自己脸庞,是呀,鬼族与妖族都是不能说真名的,不解道:“是呀,我至今仍未想清,她为何告诉我真名。”接着荀家二叔又道:“不过她说完这句话,便对我说:‘劳烦先生,将这药喂我吃下。’我不明所以,只当真的是药,当我倒在手上的时候,我发现是个蛊虫。”
沈汐明了,轮回蛊,唉,竟是荀家二叔替她服了蛊。
荀家二叔说道这里,似有些感慨,顿了顿,又继续道:“服了蛊,那具身体立时没有了呼吸,我心想她大约是脱险了,再以后,渐渐便有了轮回蛊骨女的说法,后来想想,她对于那个蛊也曾挣扎抗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