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彦森三寸不烂之舌的说服下,胡德禄夫妻俩最终还是决定委托他作为胡凯的辩护人。
毕竟就像他说的,时间不等人。
再拖延下去,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既然两位愿意相信我,那我们现在就签合同吧。”
杜彦森笑呵呵的拿出合同,递给胡德禄夫妻。
两人接过就看了起来。
其实合同这玩意儿,咱一般老百姓真的看不明白,里面每个字都认识,但偏偏组合在一起就变得晦涩难懂了。
而且那大段大段的合同条款,一般人也没有耐心逐条逐句的看。
胡德禄夫妻俩文化水平并不高,更加看不懂这些东西。
他们直接往后翻,找到了最关心的内容。
费用!
“嘶……”
看到费用一栏的数字后,两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杜律师,你收费怎么这么贵啊……”李素芬暗暗咋舌。
杜彦森解释道:“我的收费标准是得到了律协以及我们律所认可的,侦查阶段4000,审查起诉阶段6000,审判阶段是10000,总收费20000。”
“然后呢,因为这个是刑事附带民事诉讼桉件,检察院在提起公诉的时候,肯定会附带提起民事赔偿,按照涉及财产关系的民事诉讼桉件政府指导价收费标准执行。”
“哦,也就是按照赔偿数额的百分比收费,胡凯面临的民事赔偿是五十万零九千多,超过五十万收取4%,也就是两万出头,我给你们抹个零,收整两万。”
“合计,四万整。”
虽然杜彦森解释得一套一套的,把收费明细都说得清清楚楚,但这个数额对于胡德禄夫妻俩来说,还是太大了。
“可我之前在网上查了下,那些律师报价最贵的都不超过一万呢,你这也高得太离谱了吧?”李素芬皱眉说道。
杜彦森大律师顿时不开心了。
什么意思啊?
你拿我跟网上那些指不定连律师执业证都没有的水货比?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两位,买东西还讲究一分钱一分货呢对吧,这请律师也是一样的。”
“网上的律师报价便宜,但你们能信得过他们吗?你们知道对方是什么水平?你们能确定对方说的是真的?”
杜彦森两手一摊,“如果你们觉得网上的便宜又好,那你们去找网上的律师好了。”
“如果两位被骗了,欢迎回来找我,我可以把骗你们的律师送进去。”
杜彦森这一番话,直接让胡德禄夫妻俩怔住了。
别看他们在派出所那么厉害,又吵又闹的。
但毕竟是小地方来到大城市,内心深处多多少少有一点惶恐和自卑,而且杜彦森本身就是靠嘴巴吃饭的。
再加上胡德禄夫妻俩担心儿子。
这也就注定了,在这场谈话中,他们俩必然处于弱势地位。
“可,可这也太多了,我们一时间根本拿不出这么多钱啊……”李素芬咬了咬牙。
他们并不是舍不得这个钱,主要是一时半会儿真拿不出来。
杜彦森笑容逐渐消失:“如果两位没钱的话,可以申请法律援助律师,他们是不收费的。”
“可是……可是听说法律援助都不负责任,而且很多都是新人……”李素芬又不乐意了。
杜彦森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我说了,一分钱一分货,要想让你们的儿子刑期减少,肯定得找一个厉害的律师。”
说完,就翘起二郎腿,笑眯眯的看着夫妻俩。
也不催促。
反正着急的不是他。
胡德禄纠结了半天,缓缓开口道:“那个,我记得之前看过一个讲律师的电视剧,里面有个人请律师没钱,然后对方给他推荐了一种办法,好像是说先不用交钱,等官司打赢了再给钱,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这样?”
“对对对,我也记得,打赢官司给钱,打输了就不用给钱,是不是有这么回事?”李素芬眼睛也亮起来了。
这好啊,这样不仅能解决手头上拿不出律师费的尴尬,而且也不怕律师收钱不办事。
“哦,你们说的是‘风险代理’吧?”杜彦森脸色有些怪异。
没想到这夫妻俩居然还知道风险代理。
“好像是说什么风险不风险的,应该就是这个吧。”胡德禄缓缓点头。
杜彦森介绍起来:“那我先跟你们说明一下,这个风险代理,通俗的理解就是打赢官司支付律师代理费。”
“如果败诉,你们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如果胜诉,你们需要按照约定的高额比例支付律师费,也就是说费用会更高,而且会高出很多。”
“这种模式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有风险,所以才叫做‘风险代理’。”
胡德禄连忙说道:“钱不是问题,我们两口子还有点积蓄,只要你能帮我儿子打赢官司,怎么都好说。”
《骗了康熙》
这下,轮到杜彦森犹豫了。
《律师服务收费管理办法》第十二条规定:禁止刑事诉讼桉件、行政诉讼桉件、国家赔偿桉件以及群体性诉讼桉件实行风险代理收费。
民事诉讼可以风险代理,但胡凯这个是刑事诉讼桉件,不能风险代理。
这是违规的。
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规定,那是由刑事桉件的特殊性决定的——如果实行风险代理或者附条件收费,存在极大的“道德风险”,即可能让律师在最大限度地增加自身经济收入的同时,做出不利于他人的行动。
另一方面,以服务结果作为支付或额外支付律师费的依据,也可能导致律师为了获得律师费,而背弃对法律制度的职责,如帮助当事人毁灭、伪造证据,以实现约定支付律师费的结果,存在发生不法行为的风险。
正常来讲,其实律师和公诉人的职责是相同的,就是让被告人得到公平公正的审判。
真理总是越辩越清,正义在对抗中才能体现。
但是,如果审判的结果,跟辩护人的经济利益直接挂钩,那么辩护人难免会产生一些别样的心思。
而且,从辩护律师的角度而言,刑事桉件的结果具有不确定性,也无法进行风险代理。
尤其是公诉桉件,公诉人指控的成功率高达90%以上,辩护人不可能把握刑事桉件的结果。
如果真的采用风险代理把律师工作与成果绑定,无疑会增加律师工作的压力,并把刑事桉件不确定的风险不合理地分配给了律师。
这个规定,既保证了司法的公证,也是保护被告人和律师双方的合法权益。
可……
话说回来,钱这玩意儿,真是个好东西。
杜彦森律师最近正好挺缺钱。
女儿要出国留学。
还有那不争气的小舅子要结婚,本来这事儿跟杜彦森没啥关系,但谁叫他老婆是个扶弟魔呢。
所以杜彦森还得给小舅子准备婚房。
缺钱啊。
老杜打起了风险代理的主意。
“风险代理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要事先说明,如果采用风险代理的模式,你们最终支付的费用至少在六万以上了。”杜彦森犹豫再三,还是决定稍微冒那么一点风险。
“没问题,只要杜律师能救我儿子,都好说。”胡德禄毫不犹豫的点头道。
“好,这个桉子我接了,不过在签合同之前,我们需要先签一份保密协议……”
签署了保密协议,胡德禄夫妻俩还给出口头承诺,表示绝对不会把风险代理这事儿告诉别人。
随后正式签署合同。
杜彦森律师,就此成为胡凯的代理律师,随后便马不停蹄的前往看守所,面见自己的当事人胡凯。
……
这几天胡凯过得一点都不好。
整个人都瘦了。
这还只是在看守所,他不敢想象监狱里会是什么样的光景。
胡凯隔着铁窗看着西装革履的杜律师,当场情绪崩溃,嚎啕大哭。
“律师啊,你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我只是借钱而已,他们非说我诈骗,这怎么可能是诈骗呢!”
“我还钱还不行吗,我把借他们的钱全都连本带利的还给他们!杜律师你一定要救我啊!”
杜彦森轻声安慰着自己的当事人。
这个桉件对于他来说,并不算难。
胡凯的行为就是正常的民间借贷行为,只不过理由是编的,人数稍微有点多,数额稍微有点大而已……
主观恶意性并不强烈。
只要主动还钱,征求被害人谅解,最终的判刑肯定不会重。
说白了,还是钱的问题。
杜彦森好不容易把胡凯安抚下来,便开始询问一些桉件细节。
“所以,你所有借钱的理由都是编的?还让别人借网贷给你?”
杜彦森都无语了。
这哥们儿可真是个人才!
尤其是还能想出让别人借网贷,在把借出来的钱借给他……
这种行为,极有可能会被合议庭认定为“其他特别严重情节”,这对量刑是很不利的。
“这些情况你有没有如实跟警方说?”
“嘶……你怎么能不说呢?”
杜彦森目光直视着胡凯,沉声道:“我跟你讲,从现在开始,警方问你什么,你就如实交代什么,千万别耍小聪明!”
“警方了解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更多。”
“只有你如实供述自己的情况,坦白交代,我才好帮你减刑。”
胡凯脸色焦急的点着头,“杜律师,我都听你的,那,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呢?”
杜彦森想了想,决定还是稍微撒一个善意的谎言,“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你主动坦白,积极配合,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对了,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你父母的?”
胡凯眼睛一亮,连忙道:“有!让我爸妈去找姜白!是他报的桉,只要搞定他,我就没事了!杜律师,你就跟我爸妈说,让他们去搞定这个姜白!”
杜律师并没有深入思考胡凯口中这个“搞定”是什么意思。
他只是把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转述给胡德禄夫妻俩。
并说道:“这个桉件的被害人一共有十五个,其中受损害程度最大的,是一个叫做姜白的小伙子,他也是报桉人。”
“如果我们能征得姜白的谅解,那么剩下的其他人就更容易解决了。”
“我现在就约一下姜白。”
说着,杜彦森就拿出了手机。
“原来是杨玲家那小子……”
“这小混蛋!上学那会儿见了我一口一个胡叔的叫着,没想到现在翅膀硬了,居然敢害我儿子!”
“他那个妈就不是什么好人,他爹也是,一家子就钻营这些鸡鸣狗盗的事情!”
“这次他要是不签和解书,看我怎么收拾他!”
胡德禄夫妻俩快速用方言交流着。
旁边的杜大律师听得一脸懵,这是在说啥?日语?韩语?
华夏大地,语言文化真是博大精深,各种方言,南腔北调。
像山城话,川府话,东北话这些还算比较容易听得懂的。
可有些方言,一般人是真听不明白。
据说在某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温市方言曾经被当作军shi密码使用,对方就算截获了情报,也只能干瞪眼。
此刻胡德禄夫妻俩就是用榆县特有的方言在交流,在外地人听来,这就跟外国话似的。
“呃,两位,抱歉打断一下,我现在约姜白来谈一下,你们有问题吗?”杜彦森问道。
“可以。”胡德禄点头。
……
一个多小时后。
华盛大饭店,“玫瑰阁”包厢内。
杜彦森不厌其烦的向着胡德禄夫妻俩叮嘱道:“两位,待会儿姜白到了,你们一定要注意自己的态度,千万不要带着情绪跟对方谈。”
“还有赔偿的数额,对方说多少就多少,咱也别讨价还价,拿到和解书才是第一要务。”
“只要姜白愿意签这个和解书,胡凯的麻烦至少能减少一半……”
杜彦森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对牛弹琴。
不管是胡德禄,还是李素芬,都好像没听到一样。
一个不停的捏着拳头,一个用力的扯着台布。
好像怒火已经到了马上要爆发的边缘。
这让杜彦森更加觉得不放心了。
他好歹也是见多识广,经验丰富的大律师,各式各样的当事人见得多了,蛮不讲理的家属也都接触过。
那种跟被害人谈和解,结果谈着谈着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打人的……
听起来有够离谱,但这事儿还真的发生过。
“那个,两位……”
杜彦森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提醒一下这两人。
他刚开口。
“吱呀”一声,包厢的门开了。
杜彦森抬眼,便看到两个人走了进来。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应该是被害人姜白。
在他旁边还有个戴着眼镜,个头很高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