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都很受触动,不过没有再敬礼,也没有在鞠躬,都默默站在原地行注目礼。
人群走远,没过站台无数的箱子尽头,很快便看不见,原地还剩下那位车站副站长。
他呵呵笑了一声:
“都收着吧!大家都是好意,我们在这生活了很长时间,知道江那边有多冷。你们穿上,打仗才好使。”
千里回过神来。看他从身上掏出一包火柴,想要点烟,连忙凑上身去:
“我来!”
他一把抢过副站长的火柴,熟练的划拉两下,滋的一下冒出火花。挡风,给点上。
“站长,你这抽的什么烟,很香呐?我们都是自己包的卷烟,可惜部队里不让,这么多天火车过来都快憋死了,更见不得火信儿……”
副站长笑:“奉天那边的,俏梅烟,听过没?我也就俩包!”
“呵呵,那还真没抽过。”千里说着,忽然低声,“……我替所有的弟兄们谢谢您啦。”
“啥?没听清,你再说一遍?”副站长掏了掏耳朵。
千里笑起来:“没啥。说您耳背!”
副站长也笑了:“是吧,我也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了——都这边角旮瘩冻的!”
徐青念了一句:“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假没听见……”
副站长看着站在千里旁边的徐青,感觉两人有点像:“这是?”
“我弟。家里排老三!”千里笑了,笑的很开心。
“你弟?我差点以为是你儿子!这么小就来打仗了?”副站长停下抽烟,认真看了两眼,“有种!”
停了一会,他又补充:“……很有种。”
把烟头别在嘴上,他伸出唯一的那只胳膊,似乎想脱下披在身上的军大衣。
千里阻止:“您别。你这手已经…不能冻……”
副站长竖眉:“放手!”
千里不愿,两人僵持。他硬脱。
“哎行吧!”千里见他如此,只好道,“您是老兵,我说不过,那我帮您。万里,过来……”
“不用。你放手,我自己来……”副站长脸瞬间涨红,手上劲更大了。
他只有一只手,力气虽大,不可能大过搏斗几无敌手的伍千里。不过千里退让了,他手慢慢停下,默默退开。
副站长没要任何帮助,动作熟练,带着些怪异的身姿,慢慢的用一只手脱下军大衣。
“看。我说过可以吧,我还用得着别人帮忙?”
他把军大衣抖开,给徐青披上:“这个我穿了两年。我残了,打不了仗了,但我心还在,也还够年轻,你这么小,就知道打仗了,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打仗。去战场上——记得替我多打几个美国鬼子!”
千里吼:“记住了吗?”
徐青站直:“记住了!”
他看着这位咧嘴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副站长也笑了,笑完忍不住打了个抖擞,于是道:“这鬼地方,太冷了。我走了,好好干!”
转身就要回去。千里想搀扶他。
他直摆手:
“不用!别管我!你个大老爷们别老跟整这出!也…不用谢我。打好你们的仗,别——死了就行!”
千里停下脚步,明白……他刚听见了。
徐青站在原地,看着副站长默默走回去的高长背影:
他一只手在抽烟,另一只袖管在半空中空荡荡的,萧瑟,孤独,蹒跚,又无比强大,带着一名老兵的尊严。
副站长是东北人,身材高大,军大衣很长,几乎拖到他膝盖以下。但很温暖。
徐青摸着绒毛柔软的表面,心情复杂。直到此刻,他还不知道这位副站长的姓名,但他已经在心里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