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李子霄将沈仲思找来,本来是要商量自己的倒霉事的,去不曾想沈仲思和自己倒霉到一起了,当下一股火上头,也顾不得自己的苦恼了,立马就要为好友出头。
沈仲思一把拉住他说道:“这件事儿其实还是我自己的疏忽,太大意,也太想当然了。虽然付了她六千洋钱,却是我亲手交给洪月娥,当时交接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知道。现在洪月娥人不知去向,却串通了东家和流氓等一些人出来,倒打一耙的反咬一口,说我拐骗人口。你想就是要打官司,也要有付钱的凭据,或者有什么证人,只是空口说白话,没有着实的收据或者婚书,这样的官司,再利害的人也想不出个万全之策。何必为了一个女闾,惊天动地的坏了自己的名气?好在我们也不是吃亏不起的人,虽然花了几千洋钱,却也总算长了一番见识,自认晦气,就当自己病了一场,花钱买了教训也就罢了。”
李于霄听了细细想了一回,觉得沈仲思的话句句在理,便道:“你的事情总算就是这般罢了,我的事情你可有什么法子替我想想?”
沈仲思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这件事儿也很有些棘手。你的婚书已经被她带走,当初又没有什么保人媒人的,就算报了捕房,把她寻了回来,没有证据,她咬死了不认,堂上也未必就能严办她。何况,她既然存的是这等的心思,对你就不是真心的,你是仍旧纳她入房?还是着她下堂?那样的话,事情就闹大了,让外人晓得,他们不会笑女闾心毒,只会笑我们愚蠢,你想我们的脸还往哪搁?”
李子霄听了,呆呆的瘫在椅子,长叹一声道:“罢了罢了,听你这般说法,果然闹将起来对我们不利,只得也和你一样认个晦气便了。”说着,还长吁短叹的十分不爽。
沈仲思也想到了自家的心事,彼此默然,停一回方说道:“这圈子里的人,如今是真的体会到了,都被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给迷了眼,乱了心,找不出个好的了。我们吃了这一番教训,以后须要看破些了,只要逢场作戏,随便应酬便好,断不可再上他们的当,做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李子霄听了不住的点头称是,两人又彼此互相劝慰了一番。
从此李子霄、沈仲思两人宛如看破红尘一般,不再疯狂地沉溺风月场,即便是吃花酒,也不过是叫叫局,应酬朋友,却再也不会痴心妄想了,倒成了浪子回头,悬崖勒马的好案例了。
正是:结束铅华之梦,禅榻西风;屏除丝竹之情,电光石火。从来泡影无常,昙花一瞬;兰因絮果,一切茫茫。金尊檀板,消磨儿女之情;春花秋月,短尽英雄之气。或有五陵豪客,裘马轻狂;湖海词人,风情旖旎。貂裘夜走,桃叶朝迎。十年歌舞之场,一万缠头之锦。送客留髡之夜,海誓山盟;酒阑香烬之宵,抱月飘烟。
李子霄和沈仲思的故事就暂且告一段落,下面要引出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大家不妨猜猜,这段故事中究竟哪个人物是最重要的。
话说无锡城内有一暴发户乡绅,姓康,官名汝楫,表字康己生。附生出身,捐了一个候补道,任了两次实职,又做过一任关道,也就是管理海关事务的道员,慢慢的升到了江西抚台。
附生,就是明清时期在府、县学之外又取附学生员的制度,所以也称为附学生员,也就是预备生的意思。
康己生的爹是个进士出身,做过一任知府,在知府的任上手段通天,弄了十几万银子回来。这位康太守是个聪明的,没有像和珅一般手伸出去就不愿意收回来了,人家是见好就收,银子捞够了就不做官了,径直回到无锡,买田买地置办房地产,舒舒服服地当起了大地主,日子过得无拘无束,十分自在。
康太守一直没孩子,直到五十岁上方才生了这康己生,因为他是己年生的,所以就叫他康己生。
康太守得了这个儿子,欣喜若狂,把这康己生宝贝得恨不得当祖宗供起来,在儿子面前连喘气都得小心翼翼,生怕把儿子给吹没了。
康己生长到五六岁上,便请了一个有名的孝廉公来做先生。怎奈这康己生被惯得无法无天,不肯用心读书,小爷有钱又是独苗,小爷就是任性!
先生见他不肯用功,晓得这个学生是东家溺爱的,便也不去做那惹人嫌的事儿,得过且过地教了十二年,把这康己生总算教了个半瓶醋的学问。
康己生自六岁上学读书,到了十八岁上,那先生辞了主家离去。这位康太守糊里糊涂的不曾考查儿子的学问,还以为儿子是个大才,成龙的料。
康己生见老爹这般,便也没了顾忌,自吹自擂,自以为自己的学问天下第一,那什么举人、贡士、进士不过就是自己碗里的小青菜小罗卜罢了。
如此花天酒地地又混了好几年,这一年恰逢督学按临,康己生也要打算去考。
这督学大人是个十科的前辈,现任刑部左侍郎,姓王号佩兰,名体仁。性情甚是古怪,每到考试的那一天,他就一天到晚顶冠束带的坐在大堂暖阁里,把这些童生拘管得十分苦楚,背地里无不咒骂这位宗师。
且说康己生要去应考,府、县两试名次倒也不前不后的排在第二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