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照例给公子端了药,用完午饭公子在书房看书,我也得了清闲,出府去了茶馆。
茶馆里几个老熟客围着小桌插科打诨,说书的先生今日来得早,坐在台下的一张小榻上打盹儿,小符儿正给他盖毯子。
没想到这小子还挺会心疼人。
我抓了一口袋瓜子,边磕边打量着。
不知不觉,谷符这小子居然也张开了。个子已经比我高出了半个头,之前黑黢黢的小脸也长方正白净了,特别眉毛很浓,小时候像两条爬虫,现在竟然像开了锋的匕首,每根毛都精确地刻在脸上。眼睛细细长长,眼珠子却滴溜溜的圆,莫名有丝狡黠,不,应该算是机灵,做事手脚利索,处事圆滑灵活。不过等干完活,眉宇间的欠样儿就显现出来,懒懒散散地三步作两步爬回楼上睡觉去了。
“哟,稀客稀客~”
回头见我来了,他收起盖完毯子的手,背在身后,神色忽变,扬起眉一脸欠抽的样子,几步蹦跶过来。
“去去去,谁跟你稀客,小黄还朝我摇尾巴呢。”我扬扬手,嗔笑装作要打他。
“你来这有何贵干啊?”他灵活一躲,熟练地让人心疼。
“我来找宁姐姐。她人呢?”
“宁姐姐今日天不亮就出门了,谷伯说的。”他抢了一把我手里的瓜子,回想道:“好像,好像是说要去找什么人。”
我大概能料到她去找谁了。
我虽是同情且愤慨她的遭遇,但她似乎已是淡然,一步一步就像完成什么既定的任务似的,多是独来独往,不爱牵扯别的。
正闲聊着,大门口踉跄进一个人。
像是急急匆匆地躲闪着什么,举止十分怪异。
我正纳闷,他抬起头,与我对视了一眼,如同见到救星般扑来。
“云……云珩?”
一身淡青的衣衫,两只惶恐的大眼,可不就是他么!
“你见着鬼啦?”谷符嘴欠,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他不说话,只越过我们取了茶壶,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
“你,没事吧……”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第一次见他如此狼狈。淡青的衫角和鞋履溅上了许多泥巴,似还有被剌破的痕迹。
“没事,没事了。”他愣了一会儿神,好像在自我安慰似的说道。
“呃,你们先聊,来客人了。”谷符这家伙,平时吊儿郎当,其实最不爱和人多嘴多舌。特别是不熟悉的,虽然嘴欠,不过还是会变得拘谨些。
我扶着云珩坐下。
“出什么事了?”
他脸色苍白,额角发青,沉默着摇摇头。
我不再多问什么,轻轻拍着他的手腕,等他呼吸平稳下来,才压着声音说道:“还口渴吗?”
“不,不渴。”他默默地盯着桌角,闻声还是冷不丁哆嗦了一下,喃喃道,“不渴了。”
“你额头都撞青了。”我皱起眉,云珩这是遇到了什么,把自己都伤成这样!
遂即起身,取了两个煮熟的鸡蛋来。
“敷一下。”
他似乎有些魂不守舍,没注意到我的话。
“云珩,云珩?”
我拿着鸡蛋往他额头上贴,他吃痛“嘶——”了一声,快速扇动着双睫,目光才从呆滞转而看着我,“噢,我,我自己来。”
我点点头,见说书先生醒了,正整理衣衫上台子,于是捧了一手瓜子和果子撒在桌上,搬好凳子坐在云珩身边,边磕边等着听今日的故事。
“先生,今日讲什么故事呀?”
柳先生抬起头,闻声望过来。
“铃丫头倒是有些日子没来听老夫说书了,”他捋了捋胡子,“今日来却着急了哈哈哈哈……”
“先生,您快别跟我扯皮啦,”我挥了挥手,“旁边几位客官可都等着听呢!”
说罢瞥了一眼云珩,他沉着头,眼神落寞。
“好好好,各位客官细听好了,今日便讲那唐朝的女诗人,鱼玄机。说起这位奇女子啊,那可是不得了。聪慧异常,才思敏捷,特别擅长写诗,她幼时呢,就碰到一位……”
一场听下来,本要赞叹这位女子的才情,可结局却还同以往,依旧是惨淡凄苦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