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入冬了。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晚,常常下了几个时辰就停了。不过落在地上,化成水,再冻一晚上,明日会更冷几分。
日光只在暮色来临前悄悄露出来,回头看,西边的天空染了金橘色,漫天云霞像公子作的画,有形之中无形,无形之中有形,既虚幻又透彻,淡淡晕开,不着痕迹。
我抬头看,沉浸其中。
果然是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又是一年。”
“是啊,日子过得真快,这么快一年又过去了。”
我回过头,一张笑得浅淡的脸,平静地迎接最后一点余晖,显得气色和笑容都暖了许多。
“湘衣姐姐,你回来了?”我心下激动,几步过去抓起她的手,“事情有着落了?”
“嗯,事情总算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她的眸中映出无边的金色光芒,像两颗璀璨明珠,暖意阵阵,她一把揽住我,掩不住笑意,还带着些许哭腔:“真好,真好。”
我轻轻拍打她的后背,闭上眼,将脸埋进她的肩头,“湘衣姐姐,我知道,你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你,桑铃。你们大家都对我这么好,我……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你们了。”
我抬起手,指尖轻巧地揪住她的衣衫,拉了拉:“那你就嫁到我们府里来吧!帮自己人总是天经地义的吧!”
她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秒,满脸震惊地推开我,我踉跄后退了好几步,她又窘迫地上来拉住我,别过头,脸颊一下烧红了。
“什么呀!”
我捂着嘴笑,“嗯……公子怎么样?”
“铃儿!!不准乱说!”
“噢不喜欢啊?那——阿诺哥哥呢?”
她咬着唇涨红了脸,眼睛只盯着自己有些破损的鞋,似是要把本来就薄薄的鞋尖看出个洞。
“噢———那就是喜欢阿诺哥——”话还没说完,她惊呼了一声瞬间捂上我的嘴。
“别……不许乱说……”
我识相地点点头,她才松开我。
“阿诺哥哥做事稳妥细腻,又温润善良,他真的很好,喜欢他本来就很正常呀,”我郑重又认真的盯着她说道:“湘衣姐姐你说是不是?”
她愣了一会儿,点点头。
随即又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皱起眉架起我的胳膊就往屋里走,“我饿了,除夕夜聊这个做什么,走走走,去吃饭!”
阿诺哥哥在厨房忙活,我和湘衣姐姐去搭把手,走至门口,看见一张椅子在厨房腾云驾雾。
“景公子……?”
湘衣姐姐快我一步问出来,“你怎么在这儿?”
我已经被熏得晕头晕脑,手在鼻子前蒲扇似的乱挥。“咳咳……咳……公子你在这儿做什么?”
好不容易见着他的脸,苍白的脸第一次多了几分血色,恐怕也是被熏出来的,一边咳嗽一边掸灰。
“我帮阿诺搭把手。”
“什么?”
我跟湘衣姐姐异口同声。
只见公子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身要消失在烟尘中。
他又整什么幺蛾子?是嫌自己身体大好了就不管不顾了?
我不知是被气得还是被熏得,冲过去把他一轱辘推了出来。
“烟这么大,你这又折腾什么?是嫌病太久没发作了?”我一边呛得咳嗽,一边横着眉凶道。
公子愣了愣神,发白的纤细指节捏着扶手,冷着脸不做声。
我插着腰呼了口气,才发觉自己话说太重了,刚要开口道歉就被他打断了。
“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语气很是愠恼。
我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先气上了?
气得我火又“噌”一下冒上来:“你有数?你……好,我不管你了!”
我扭头就跑去后厨忙活,踏在地上的脚步声似有千斤重。
等菜都上了饭桌,我才回到前院。
湘衣姐姐忙着给我们夹菜,阿诺哥哥取来一坛好酒,两人有说有笑,全然没发现饭桌上另外两位阴沉的气氛。
这样看,他们的确很般配。
毫无眼力见的二位妙人。
我抬头瞥了一眼公子,他低垂着眉眼,面无表情地嚼着眼皮子所及范围内的几个菜,绝不肯伸长箸,就好像手臂下夹着什么东西似的。
看着好像还有些郁闷,减弱了几分平时的冷气,现在宛如一只顺毛小狗。
阿诺哥哥还在没心没肺地招呼我们吃菜,这气氛可太诡异了,就像是这屋子的男女主人在招呼两位素不相识被强行拼桌的客人。
“铃儿,今日除夕,你可有口福了!你不是老心心念念桂花糖藕吗?你看,”他端到我面前来,“快尝尝!”
我愣了半晌,举起箸,尝了一点。味道清甜不腻,入口软糯,不过有些干,火候应是大了些。
“好吃吧?你猜是谁做的?”他乐起来,又给我夹了几块,“小铃儿喜欢吃的有人总惦记着呢,还非要亲自动手,哈哈哈你猜做了几遍?”
“阿诺———”对面那人急了。
“他偷偷做了七遍!”阿诺哥哥捂着嘴,“公子,说真的你真不是做饭的料儿……”
我噤了声,不自然地吸了一口气在胸腔里。
阿诺哥哥现在真像个露馅儿的芝麻汤圆,这话一股脑全扑出来,怎么收都收不住。
“阿诺!”对面那人咬着牙敲了一下桌,还是低着头,胸膛微微起伏,呼着粗气。
我僵了一下,箸头夹着的那块差点儿落下来。
“阿诺哥哥,你怕是喝醉了。”我皱眉,咬着唇。
湘衣姐姐似是醒悟了一些,点了一下他的额头让他住嘴,遂即问我,“铃儿,既然是特地为你做的……你就说,好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