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凌没有抬头,微握了握汗湿的手心,接着说道。
“赵嫔原本计划万无一失,只等娘娘回宫后就准备立刻将人杀害丢到东宫。可谁知,当夜,娘娘竟没有回宫。”
说到这,宣凌注意到,封宬放在扶手上的手指忽然微微一收。
他紧张地脚底顿时一道寒气上涌!
他张了张干哑的嗓子,过了会儿,再次说道。
“可这其中到底发生何事了,祖母也不尽知情。只是后来,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却放过了赵家。只不过,赵嫔也紧跟着失宠。再往后半年,先皇秋猎时摔落下马,重伤不愈,不久便驾崩。临终前,留下遗诏,传位皇上。并遗言,让……娘娘陪葬皇陵。”
封宬握在轮椅上的手指猛地一攥!
宣凌听到明显一声‘咔嚓!’
他僵了僵。
就听一直没开口的封宬问:“既有遗嘱,她应该活不了才是。”
总得有个人陪着入葬皇陵。
宣凌听着他话音里的森哑,以及那个‘她’,垂着眼,低声道:“是,赵氏之女陪葬皇陵。”短暂停了下,“太子亲自带人,为赵嫔灌下水银,以正妃大妆,陪先皇,入葬皇陵。”
之后的事儿,不必宣凌赘述,宫中的风言风语也足够封宬这么多年听腻了耳。
这位娘娘,在先皇薨世后,被新皇送入家庙,多年后,带着个男娃入后宫,封号为‘莲’,冠宠无双。
而那个男娃,就是他。
尚未知人事时,就被丢在偏冷的清华宫,自生自灭。
他出生的日子,就是先皇薨世后半年。
谁都不知。
他到底,是谁的种。
封宬看着面前的河灯,良久,低低笑了。
可这笑音却叫后头的宣凌狠狠地打了个寒颤!
他当即跪在了轮椅旁,轻声道,“殿下恕罪!”
封宬抬起眼,嘴角仍是那控制不住的森然笑意,眼底却已是寒凉冷色,“既然再无掣肘,父皇为何放过了赵家?”
虽放过赵家,可赵嫔失宠,就证明皇上还是知晓了赵家对他的算计。
宣凌跪着道,“娘娘入住的家庙,就是赵家的。”
封宬眼瞳一缩!
半晌,嘴角再次惯性弯起,却发出一声阴冷轻嗤,“原来如此。”
不管新皇如何不顾人伦,都不能如此肆无忌惮地将先帝的妃子径自纳入后宫。
那这其中必然有人转圜调解。
赵家失了赵嫔庇护,又怕被新皇惦记,便将太平带回家庙,再度以赵家之女身份,侍奉新皇。
以一个女子柔弱之身,保全家族之命。
太平,被他们卖了两回。
一回,为求荣。一回,为苟活。
“呵。”
封宬看着那河灯,忽然发出一阵怪异的低笑,“……”
宣凌眼眶微瞪,额边冷汗津津!
攥了攥手指,再次道,“我祖母……曾是赵嫔身边伺候的三等宫女,当年曾与赵嫔身边一位贴身宫女交好,故而多有听闻。皇上以水银灌入赵嫔口中后,本要将整座宫室封禁。是我祖父以宣平侯府全府担保,求皇上放过当时已与祖父定下婚约但尚未入门的祖母,皇上这才松了口。”
而这,也是宣平侯府急速败落的原因。
景元帝以一个随时可拿捏性命的女子,让又一世家在大玥皇权中消退。
而宣宋氏,为了全府人的性命,更不可能将这样的秘辛宣之于口。
比起大动干戈的杀人见血,这样的方式,更加决绝而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