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嘲弄地笑了一声,“天地之先,阴阳之祖,乾坤之始,胚胎将兆,九九数足,胎儿则乘而载之。婴孩出生之胞衣,却被她视作圣物,月月必啖,以养容颜。”
说话间,他看到车窗外一个卖糖人的小摊前,一大群没有车轱辘高的孩子围在那眼巴巴地看。
热气熏腾,带着糖味的气味,钻入了车厢。
他掩下眼帘,声音愈寒,“信神佛者,不是四大皆空么?以母婴血样之物做食,求容颜长驻之欲。这九天的神佛,也能容得下这样的……”
话没说完,一根手指忽而伸过来,轻轻地戳在他的眉宇间。
他话音一顿,抬眸,看凑近过来的云落落。
“三郎,你心生了魍魉。”
她开口,手指在他眉心里轻轻地揉了揉,直将那紧锁的褶皱给按平了许多后,又抬眼看过来。
轻声念——“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一股凉意,顺着她的指尖渗透进来。
他看着云落落安静的眉眼,终是,缓缓放松了旁人不曾见的绷紧到极致的肩背。
握住云落落的另一只手,慢慢地吐出一口气。
云落落收回按在眉心的手指,他忽而往前一探。
额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道,“我曾亲眼见她为了那紫河车,生生……剖开了一孕妇的肚子。”
那鲜血,那尖叫,那绝望,那啼哭。
还有站在尸血前,她高高在上的眼神与冷漠。
那滴着血的一滩被捧到她的眼前时,她露出的炙热与狂喜。
那冷与癫的两张脸,融在一片糟污的泥血里。
叫那时还在冷宫苟且的他……毛骨悚然!
云落落抬手,摸了摸他的后脖颈。
他嗅到了云落落身上那股来自天地自然的清雅气味,微歪过头,慢慢地吞吸着。
云落落似乎察觉到,让开了一点,方便他更好地靠着。
封宬却倏地笑开。
一伸手,将云落落抱进了怀里。
然后,再次埋头,无声地在她脖颈里蹭了蹭。
云落落被他抱得一愣,被迫微仰着头,看马车车顶漂亮的勾纹。
看光影在那勾纹里似水波层漾。
过了会儿,突然开口:“三郎。”
埋着头的封宬懒懒应声,“嗯?”
“初次在灵虚观时,你是不是就闻出了我提着的篮子里是什么?”她的声音混在马车行走的车轮声中,轻轻的,有点晃动。
埋着头的封宬没有立时回答,过了会儿,才闷闷地说:“对,那时我闻见了血味儿。”
逆光站在破落道观里,漂亮得过分的小道姑。
手里提着个满是血腥味的旧篮子。
怎么看,都觉得古怪诡异。
他无声地笑了笑。
刚要说话。
又听云落落的声音响起:“那是公鸡血。”
封宬抬起头,看怀里的女孩儿。
见她神色依旧平和安宁,静静地转过头,看车窗上倒影的光束,慢慢地说:“灵虚观以百年传承,立观于棺材之地咸水村西南,强压阴邪之气。然而,终究逆不过天运,百年传承受阴邪侵蚀,到底成了强弩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