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亭镇仿佛还能回忆起当时心中的惊怖愤怒,与难以言喻的羞耻悲伤。
可是……
他却没来得及赶到山神殿,就被家中的父母寻到,强行带回了家。
朱亭镇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当年之事对他来说,无异于毁灭性的打击,多年纠葛,如今提及,依旧满脸灰败。
封宬站在书架旁,光影晃动他修直的身影。
他的眸色深沉,看着趴在榻上的朱亭镇,缓声道,“大巫一个人不可能瞒住这样惊天之秘,是否有旁人早已知情?”
朱亭镇没说话,扫了眼封宬,叹气,“你这小子……好歹给长辈留些颜面。”
封宬眉头一挑,“长辈?”
他的长辈,那可都姓封。
朱亭镇嘴角抽了抽,“得得,三皇子殿下,行了吧?”
封宬低低一笑,却是没再说话——到底给他留了几分体面。
朱亭镇摇摇头,看出封宬的心思,却不能不继续说下去。
“我未曾赶到山神殿,就被匆匆赶来的父母强行带回了家。他们出现的突然,我心中疑惑,却不敢探问究竟。”
“山鬼大人的事,我绝不敢轻易对外人说。毕竟……事关她的声名。”朱亭镇面上露出几分窘迫,又叹了口气,“当时也是我太年轻,一心只为自己欲念,不曾想过她身处艰难。本只是水月镜花的一时情动,不该结果的。我却强求一个因果,最终害了她。”
父母的出现到底让朱亭镇起了疑心,他旁敲侧击之下,竟得知父母是受了族长的吩咐才赶去巫山强行将他带回家后,便隐约猜了很多种的可能。
其中……自然有他不愿意想的某些缘由!
好好的一个活人,怎么会凭空消失?为何又会有个陌生女子代替而来?
真正的山鬼大人到底去了何处?
不让他亲自得到答案,他是怎么也无法死心的。
他想去问石头,可当时的石头不过是被囚在山神殿陪伴山鬼的守护兽,不能言语。
自真正的山鬼大人小时候,还被下了某种诅咒,连妖力都几乎消耗殆尽,已是濒死之态!
朱亭镇想要知晓山鬼大人到底发生什么情状,根本无处可得!
他便想了个法子。
巫山下的村民分为先民与普通人两种,只有先民才能供奉和参与山神殿的祝祷祭祀祈福,其他人别说靠近,连看一眼山鬼之奠都是难得。
而朱亭镇,恰巧属于普通人的那一类。
于是,在先民又一次祈福祭祀山神前夕,给一个负责给山鬼大人抬轿子的人下了点走不了路的药,然后顶替他,去了山神殿!
“我当时看到那个戴着山鬼面具之女的第一面,便知,那不是山鬼大人。”
朱亭镇垂着眼,素来轻浮的声音暗哑消沉,“她站在轿辇上,受着先民的供奉,被叩拜,受祈祷,像曾经的山鬼大人一样,舞动巫铃,祈求神灵庇佑。”
“我当时就在想,神灵就察觉不到么?这些先民也察觉不到么?”
朱亭镇闭了闭眼,“我当时气极了,不知他们到底对山鬼大人做了什么。便一松手,让轿子摔落!”
理所当然地,冒充的‘山鬼大人’从轿子上摔了下来。
他冲过去一把揭开那山鬼的面具,抢走她手里的巫铃。
指着那个面色惨白了大汗淋漓的女子大声说:“这个是冒充的!是假的!不是真正的山鬼大人!你们都被骗了!”
他以为,那些人会捉住这个冒充的人,让真正的山鬼大人出来。
谁知,所有的先民,却都沉默地看着他。
那一刻,他知晓——
山鬼大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之后,我就被族长与大巫关在了山神殿。”
朱亭镇忽而又扯出个极难看的笑容,“他们对我说,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以冒犯山鬼大人之罪,与我父母同受水火之罚。此罚,必死无疑。”
封宬垂着眼,看地上晃动的影子,面色清寒静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