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屿面无表情,他侧过头,对身旁的尹忠玉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尹忠玉长眉一挑,点头。
夜屿登上车架。
乐人更加卖力地吹奏乐器,舒甜呆呆地站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尹忠玉几步奔来,对舒甜道:“董姑娘,大人请你上车。”
舒甜愣住,她疑惑地指了指那驾“豪车”,问道:“难不成……是这一辆?”
尹忠玉笑起来:“除了这一辆,还有哪一辆?”
舒甜有些奇怪地问:“那你们呢?”
据她所知,他们几人是要一起去江南兵器厂的。
尹忠玉有些神秘地说:“董姑娘先跟着大人出发,我们随后就来。”
说罢,便将舒甜送到车架面前,马凳已经摆好,就等着她登上马车。
车架后方的护卫队庄严齐整,旌旗猎猎,迎风飘扬;车架前的四匹骏马,高昂着头颅,铁蹄踏地,哒哒作响,很是气派;乐人们争相恐后地吹奏礼乐,一排喜庆祥和,直冲云霄。
舒甜站在马凳前,只觉得头皮发麻。
她小声道:“尹大人……我身份低微,还是、还是不要和大人同乘了罢?”
尹忠玉还未说话,车帘从里面被人挑开。
夜屿悠悠看她一眼,淡声:“别误了出发的时辰。”
舒甜一愣,只得硬着头皮,坐了进去。
车队浩浩荡荡地从锦衣卫指挥司门口出发了。
待车架走远之后,尹忠玉与吴鸣对视一眼,转身入了锦衣卫指挥司。
声势浩大的车队,缓缓开赴闹市。
闹市之中,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百姓们摩肩擦踵,人声鼎沸。
这华丽壮观的车队一入闹市,便引得不少人驻足眺望。
卖油饼的摊主喃喃:“这又是哪家大人出巡啊……”
一旁的老秀才“啧啧”两声:“还有谁,还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嘛!”
买油饼的大婶听着奇怪,试探着问了句:“锦衣卫指挥使怎么也要出巡?这不是钦差的活儿吗?”
老秀才嗤笑一声:“如今这世道,前面说哪个是钦差,哪个就是钦差……你们猜猜,这锦衣卫指挥使去江南做什么?”
除了摊主和大婶以外,周边其他人也有些好奇,纷纷凑过来:“去做什么?”
老秀才一副不屑的样子,隐怒道:“咱们皇上突发奇想,说是把江南的洪水舀一瓢,带回京城,供奉到太庙里,便可保明年风调雨顺,国运昌隆!”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
大婶狐疑道:“这……不太可能罢?”
老秀才双目一瞪:“自然不可能!简直是无稽之谈!”
摊主疑惑道:“难不成这锦衣卫指挥使去江南,就是为了帮皇上取水?”
“不错……荒谬至极,荒谬至极啊!”
“就是!江南受灾那么严重,既不拨银子救灾,又不安顿灾民,取什么劳什子的水!”
“锦衣卫就是皇帝的一条狗,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哈哈哈哈……”
百姓们议论纷纷。
舒甜坐在马车上,也能隐隐听到些外面的声响,感觉如坐针毡。
夜屿端坐在主位上,伸出手来,撩起车帘。
车窗外的百姓们,见到夜屿真容,更是激动了几分。
“果然是锦衣卫指挥使夜屿!啧啧啧,下江南取个水还这么大排场!”
“走狗!不得好死!”
夜屿目光冷冽,漠然瞥了一眼,仿佛看到了所有人,又好像所有人都不在他眼中。
忽然,他手中纱帘微动,侧头去看,舒甜将他手中拢着的纱帘放了下来,将那些污言秽语,隔绝在外。
夜屿抬眸,看了她一眼,勾唇冷笑:“怎么,和我坐在一起,怕被人看见?”
舒甜凝视他一瞬,摇头。
“他们的话难听,大人不听也罢。”舒甜小声说道。
夜屿微怔一下,收起唇边冷意,淡声道:“无妨。”
他早就习惯了。
自他打定主要要入锦衣卫,成为皇帝心腹的时候,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
那些人怎么想,他漠不关心,他有自己要做的事。
舒甜沉默下来。
在入锦衣卫指挥司之前,她听说过不少关于锦衣卫指挥司的负面言论,爹爹也曾说过,锦衣卫指挥司就是皇帝的左膀右臂,皇帝昏庸,锦衣卫也助纣为虐,残害了不少人。
所以刚来的时候,她不是不害怕的。
但她进入锦衣卫之后,从接触到的夜屿、吴佥事等人来看,似乎和传言并不相符。
至少……他还救了那些孩子。
马车继续行进。
长街的拐角处,一个身影藏匿于人群中,他随着百姓们一起盯着华盖马车看了许久,直到车帘放下,才转身离去。
探子来到一条隐蔽的巷子中,单膝跪地,沉声道:“冯公公,夜屿的车架已经行出闹市。”
冯丙转过身来,面上有一丝疑惑:“你确定是夜屿本人?”
探子颔首,道:“确定,车帘掀起时,属下亲眼看到了夜屿。”
冯丙眼眸微眯:“奇怪了……”顿了顿,他又问道:“他随行可带了孩子?”
探子一愣,回忆了一瞬,摇头道:“未曾见到……不过,他倒是带了个姑娘出行。”
“姑娘?”冯丙略微思索一瞬,自言自语道:“难不成那孩子……还在锦衣卫指挥司?”
探子也想了想,分析道:“会不会他美人在怀,就把那事推给尹忠玉他们了?”
毕竟,代天巡视,南下采水,这是多么轻松又体面的差事。
有几个人会去受灾严重的地方,自讨苦吃呢?
冯丙皱着眉,开口道:“不可能。”
他对夜屿还是有些了解,冯丙不相信夜屿是那种贪图美色,因私废公的人。
冯丙冷着脸道:“这几日给咱家盯住夜屿!对了,锦衣卫指挥司那边,也不可放松警惕,一旦有任何异常,立即向咱家报告!”
探子急忙应是。
马车终于驶出了京城,乐人们止步于城门,队伍里顿时清净了许多。
骏马终于飞驰起来,马车一路向南。
舒甜将纱帘抬起,耳边风声呼啸,吹得发丝纷乱。
舒甜回眸,却见夜屿已经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公文,他垂眸看得认真,似乎已经忘却了方才的事。
舒甜百无聊赖地坐着……早知道,就带些吃的到马车上了。
她想起上次酥心坊的点心,就一阵心疼……在杀手们的冲撞下,所有的点心都被打翻在地,没法吃了。
她只得默默回想一下驴打滚的味道。
夜屿从公文中抬起头来,见舒甜有些出神。
他淡声:“在想什么?”
舒甜不假思索:“驴打滚。”
说完,连她自己都猛地一愣,粉颊有些红。
夜屿唇角不可抑止地扬起来。
舒甜有些窘迫,急忙解释道:“我想起上次和大人一起乘坐马车……那酥心坊的点心,只吃到了一块……其他的浪费了,有点儿可惜。”
夜屿目光定定看着她,让舒甜更加不好意思。
她干巴巴道:“大人可能不知道,酥心坊的点心很有名,平日是一盒难求……”
关键是,还很贵。
夜屿淡淡“哦”了一声。
舒甜眼角抽了抽,决定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夜屿重新看起了公文,舒甜便乖乖闭上嘴,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了。
时至傍晚,马车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舒甜自马车的摇晃中起来,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下意识问道:“大人,到哪儿了?”
/夜屿淡声:“并州。”
舒甜愣住:“这么快?”
她身子一动,肩上的薄毯便滑落下来,难怪睡得这么暖和……
她微怔一瞬,看向夜屿。
夜屿目光转向别处,低声道:“准备下车了。”
舒甜抿唇一笑,点点头,立即将薄毯收了起来。
马车缓缓停靠在并州驿馆门前。
冬洪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大人,董姑娘,到了。”
夜屿抬起车帘,率先下了车。
并州太守立即迎了上来:“指挥使大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舒甜听到这声音,连忙紧跟着下了车,但才一落地,便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并州太守身后,站着四五个花枝招展的女子,她们有的妩媚,有的清纯,原本都羞羞答答地偷瞄夜屿……一见到舒甜自马车上下来,顿时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