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咱出去溜达溜达。”
他儿子扶着他往后院溜达去了。
但蒋翠芳明显不想和杨利民谈什么,起身甩掉手上的泡沫水,踏着步子进屋。
杨利民跟着进去。
她在擦桌子,听到脚步声头也没回,眼睛有点红。
“是不是我不吵着分家,你们就不来烦我了?”
听这意思,已经有服软的感觉。
杨利民顿了顿,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只想说说心里话。
“嫂子,这不是分不分家的问题,我们是真想帮您,不管您相不相信。”
“街道办建立的初衷,是为了帮助人民解决问题,我们是人,有感情的,不是冷冰冰的机器。”
“如果不是抱着这样的目的,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我想,街道办没有存在的必要。”
蒋翠芳使劲擦着桌子,好像要把气全都撒在上面。
可听到这话,她愣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我和大龙是高中同学,她妈走得早,是老爷子一个人把他拉扯到大。”
“那些年打仗,他基本上是东跑西跑,半年就要换一个亲戚,去人家家里住。”
“有什么法?老子是前线的战士,哪能把他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擦擦眼角,蒋翠芳低声抽泣起来。
“我们家大龙是过过苦日子的,知道那是什么滋味,他想,他也想改变,也想让大家伙别跟他一样。”
“可他也是个人啊!”
说到这样,她已经泣不成声。
身子瘫在椅子上,手里紧紧抓着那块发黑的擦桌帕。
“他想学医,往后穿白大褂,好治病救人,老爷子逼他从军,高中才毕业,就拉着他去了。”
“他不肯,老爷子又是打又是骂....说不能对不起那些兄弟!”
“是!他都那些战友都走了,他心里难受,可我们家大龙,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我不想他争气,不想他上进吗?可你看看他现在这样,再不分出去,他还要在老爷子的阴影下待多久!”
蒋翠芳终于说了心里话,紧绷着的神经一放松,眼泪如洪水决堤。
杨利民沉默着不出声,事情是怎么样的,其实他早就知道。
归根结底,大家都没有错,主要是缺少沟通。
“小芳,孩子,苦了你了.....”
蒋翠芳低头抹着眼泪,耳边却响起了叹气声。
她抬头望去,男人扶着老爷子站在外面,两个大男人,眼睛都通红。
“爸......”
被撞破心事的蒋翠芳匆忙起身,低着头,手足无措。
老爷子不住的摇头,杵着拐棍,在儿子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进内堂。
他们越过这个家里唯一的女人,来到那面墙下,来到那张遗照面前。
“跪下!”
老爷子提起拐棍重重杵地,扑通一声,儿子双腿弯曲,跪在了她妈,跪在了那些勋章面前。
“爸,是我对不起您.....”
这个高高壮壮的汉子,哭的肩膀耸动。
老爷子走到前面去,没有说话,沉默了很久。
“你妈生你那年,难产走了,连你名字都没取。”
“那年鬼子进了村,一把火,什么都没了。”
“我带着你从南方逃难,一路北上,好几次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
“这个。”
他指着墙上勋章中的其中一枚,取下来递给儿子,手在发抖。
“老张,名字记不得了,是个川军兄弟,那时候你差点儿被小鬼子捉去,是他救了你。”
“这个,李二蛋,咱带着你北上那会儿,和他们军一路,战士们护着咱,自己都没吃的了,唯一的口粮还给了你爹。”
“还有这个,这个,这个.......这么些人,如果不是他们,你爹我早死了!”
“咱的命是他们救的,你小子也一样,你说,这做人,总得念着这份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