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雄引着宫轿进了皇城,朝永明宫走去,身后宫人逶迤一路,引得不少宫女太监侧头,尚宫局的嬷嬷们见此面有得色,挺直了腰板。迎接长公主这等体面之事,哪轮得上这些小丫头们?
天色完全黑沉下来,琉璃宫灯照在红色小轿上,氤氲出朦胧的风情来。
云流枯坐在轿内,摩挲着身上华美飘逸的裙裳,大雍地处北地,女子衣裙端庄简洁,南国女子擅歌舞弹奏,衣饰多飘逸迤逦,而她这身裙裳,虽是仿照崔氏绣法,却是广袖轻纱,披帛极长。
这是一身舞裙!云流蓦地发现,华绍这是什么意思?她是午云长公主,一言一行代表的是午云的脸面,华绍竟敢公然侮辱她,莫非是午云出了什么变故?皇兄出事了?
云流如坐针毡,悄悄撩起珠帘,只见午云宫人被隔在了外圈,连苏玉也被隔在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嬷嬷身后,看来想要和午云宫人传递消息不容易啊。
她叹了口气,望着窗外划过的灯火花树不语,宫轿四平八稳,一群幽蓝的蝴蝶朝大雍皇宫飞去。
圆月当空,永明宫灯火通明,水殿摆满了宴席,华绍坐在上首,轻轻啜着酒,这次飞潭的酒淡了些,这等良辰美景,岂能无美酒相衬?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龚冶会意上前,替他换上了西漠冥河,一股醇厚的香味扑鼻而来,华绍满意地溴着酒香,朝下首的温若虚看去,温若虚端着酒杯朝他遥敬一杯。
华绍心中冷哼,温若虚这个老狐狸,他不信他没闻到酒香,嗜酒如命的温大丞相,虽然与同僚谈笑风生,那双眼珠一刻也没从对面的宝贝孙女那离开,防贼呢?难道还有人敢从他的皇宫将人掳走不成!
索曦坐在安妃后方的几上,冷眼看着华绍,一国之君也不过如此。当初华氏一族不过是温家的附属家族,温家自前朝延续至今,乃是大雍第一大世家,权侵朝野,门生遍地,温若虚又岂会被区区皇威震慑?
华绍欲削温氏一族已久,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然而温若虚圆滑世故,温家人恭谨谦和,这样滑不溜手的世家岂不让他如鲠在喉?上两次宫宴温如意被卷入女子闺阁之争,难保没有华绍的手笔。
索曦收回目光,往对面的男子席中望去,几位皇子或坐或站,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只有一人静静品酒。
华天歌一身淡青色锦衣,手指支起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抿酒,毫不在意贵女们的目光。
看来他也很好奇前两日进入钦天司的男子,骊昭之人怎么会突然拜访姬无由?华绍又在作甚幺蛾子?
索曦轻轻扬头,水殿的风撩过众人的衣袖,带来一丝暗凉。长公主已到殿外。
索曦朝华天歌看了一眼,华天歌会意,看来人到了,他站起身朝殿外走去。
云流被人引到了偏殿暂作休息,几个嬷嬷殷勤地替她张罗着,她有些不适,除了午云宫人,这等杂事她不愿假手大雍之人,皇兄告诉她,凡事由午云之人经手,外人张罗难保不出乱子。
苏玉扶着她往长廊走去,避开了那些嬷嬷说:“殿下,大雍宫中万事小心,华绍心思难测,那些个嬷嬷碰过的东西便不用了。”
云流点点头,她信不过大雍之人,从这里能隐约听到大殿里的喧闹声,华绍将她们安排在此有何用意?
云流往长廊尽头走去,葡萄架漏出斑点的月色,长廊尽头是一根巨大立柱,旁边一株巨大的白色木槿开得正盛,微风吹来桂花的清香。
云流踏在木槿花影上,侧头望着立柱前方的朱门,门缝透出一丝萤光,欢歌笑语溢出,她怔怔地望着脚上的绣鞋。苏玉静静地立在她身后,望着她被风吹起的云袖。
云流一甩云袖,转身往回走,苏玉紧跟着她,绣鞋踏在地面发出“沓沓”声,两人很快回了房间,苏玉关上门轻轻问:“可有不妥?”
云流点头说:“立柱后有人,气息全无,被蝴蝶发现了。”
苏玉敛色,来者不善啊,她们刚到偏殿就来了。候在一旁的白鹭挑了帕子,替云流细细净脸,重又替她上了妆。既然知道华绍有意让长公主作舞,她也得好好准备一番,几人在殿中忙活着。
立柱后琉璃宫灯早已熄灭,身形颀长的男子微愣,随即明白过来,看来被发现了,他隐藏得极好,她们是如何发现他的呢?看来午云长公主暗藏玄机啊,这一趟不虚此行。
男子从木槿花后走出来,望着偏殿晃动的人影不语,长廊月色如水,照在男子淡青色锦衣上,衬得男子面容越发清雅冷淡。
水殿人影交错,华心兮懒懒地靠着矮几,听着下首的小娘子们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