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府里有些安静,烛火在夜风中晃动,虫鸣震耳。
谢酉提着食盒走进了凝香殿,一眼看到了坐在院子里的云流。
他有些惊讶,自从得知身世后,殿下陷入了自暴自弃中,日日将自己关在寝殿里,今日殿下怎么起了?还梳洗得这么齐整?
前两日褚绥被五皇子的人带走后,王府里没了主事的人,宫中越发放肆地带走了府中的午云宫人。
无奈之下白灵只得将他放出,命他保护殿下安危。
他轻轻走到石桌前,打开了食盒,把吃食摆了出来。
“殿下,白灵久久未归,臣做了些简单的面食,您用些吧。”
云流垂着脸低声说:“谢酉,我不是什么殿下,我只是……一介亡国草民,你不必侍奉我。趁着宫中没有来人,你赶紧走吧。”
谢酉微微皱眉,沉声说:“臣自都宫启程时,先帝嘱咐臣,定要拼死保护殿下,臣以命起誓,定会护得殿下周全。这是臣对先帝的承诺,还望殿下成全,不要驱逐臣。”
他跪了下来,伏地长拜说:“愿殿下吉安!”
云流闭上了眼睛,轻声说:“你这又是何苦?我早就不是昔日的长公主了,不能庇佑于你,反而会拖累了你。”
华绍多疑,虽然赵太后说出了她的身世,他也不会放过她,眼下留着她不过是在顾忌晋安大师的预言。
她自嘲地笑了笑,世人都被晋安愚弄了,她不过是一介平民,哪里配得上至尊预言?
谢酉固执地跪在地上。
云流无奈地说:“罢了,你起身吧,我正好有事想让你去办。”
谢酉站起身,静静侯在石桌旁。
庭中如积水空明,凉风吹散了热气,八月的长夜分外安宁。
云流用完了膳,低声说:“谢酉,今夜我想去见一个人,你替我掩护吧。”
谢酉恭敬地低头。
夜色空明,青龙大街上人影寥寥,长街两边的屋檐下挂着红灯笼,十分喜气。
谢酉戴着面具飞快地转入坊中,身后屋檐上有两个人跟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一个笼在黑袍里的人走上了长街,直直地朝皇宫走去。
云流隐在柱子后,打量起守将来。大雍皇宫有九道宫门,守将被称为皇城九将。要想进入皇宫,只能进入宫门。
她有些疑惑,钦天司坐落于皇城后山,凤凉能来去自如,分明有条密道。只是密道在何处,才能避开守将?
眼下也顾不得了,反正她的异赋罕见,能看见的人极少。
她将幽灵蝶放了出去,蓝色的蝴蝶密密麻麻地飞向了宫门。
很快有蝴蝶飞回,引着她退回长街,穿过一个陈旧的宅子,来到了一扇门前。
她试探地推开了门,一条小路蜿蜒着通向皇城后山。她有些激动地踏上小路,朝山顶爬去。
沿途野草丛生,尖利的长叶划伤了她的手。她毫无所觉,一心想着马上就能看到凤凉了,急匆匆地往上爬。
她十分急切,她在雍京孤立无助,宫人们全部被扣押了,她该怎么办,是舍弃宫人立即逃走,还是等齐疆救出所有宫人再逃?
她取舍不定,直觉凤凉能给她出个主意。每每受挫,都是凤凉提点着她。
如今陷入穷途末路,她能想到的只有他,只有他能解她困境。若是他肯帮她,她就有可能带着宫人们逃出雍京。她要带着宫人们到海外仙山去,听闻仙山会庇佑座下弟子。
华绍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追不到海外去。
“嘶拉!”她一脚踩滑,黑袍被树枝挂开了一条口子,露出了里面浅紫的纱裙。
她索性扔了帷帽,跟着幽灵蝶往上爬去。
终于到了山顶,一座庄严的圣宫落在她眼中,圣宫腾着青烟,沐在月光下。
云流微微颤抖,她如今不是长公主了,只是午云遗民,被华绍盯紧的遗民,凤凉……会见她吗?
她压下心底的不安与卑微,慢慢走向了钦天司。
钦天司是大雍圣宫,守门的司正不会让她进去,只怕看见她就会报给华绍。
无论如何,她要再见凤凉一面,她要试一试,即使他不愿出手相助,她也不会怨,她会回到九王府,等华绍动手。
午云被灭后,她明白了世事炎凉,从前趋之若鹜的大雍家眷,纷纷拉踩午云。没有了午云长公主的身份,她什么也不是,与平民别无二致。
她再也不会挣扎、不会天真地以为靠着势单力薄的一群宫人,能做出一番大业,牵制华绍救回午云。
暗杀了华清风非但没有牵制南攻进程,反而让华绍下了决心,飞快地派出大军攻打午云。
是她的莽撞,加快了午云的灭亡。
她闭上了眼,幽灵蝶从身上密密麻麻地飞出,她的身影消失了。
圣宫中,姬无由手执黑子,封死了白子,他唇边浮起了笑意,看着对面的人说:“你输了。”
“哼!”
姬青离伸手抹了棋盘,将一盆盛放的蔷薇推了过去。
似有所感,他看向窗下,圣宫上佛灯层层,火光微亮。
姬无由支起了头,似笑非笑地说:“嗯?雍京还有这种异赋?”
封印线微微晃动,他笑意渐淡。
房中烛火依旧,窗下已没了人影。
幽灵蝶飞快散开,云流走了出来,紧张地看着面前神情冷淡的两人。
长发男子一身黑袍,挑了挑眉说:“倾云长公主?倒是出乎意料。”
云流有些颤抖,紧紧拽着衣袖。
银发少年打量了她一眼,冷淡地说:“长公主倒是深藏不露,竟能闯进钦天司来。”
他一步步走近,容颜冰冷。
“慢着,青离,让她走吧。”
姬青离停下了脚步,看了姬无由一眼。
云流咬牙从两人身边跑开,冷汗浸透了衣裳。
“师父,为何要让她走?”
姬无由轻笑说:“青离,晋安大师不打诳语。”
姬青离冷着脸说:“你明知凤凉在偏殿做甚。”
从她跑去的方向不难猜出她在找谁。
姬无由伸手摸向虚空,红色封线落在了他手中。
幽灵蝶停在了一处偏殿前,云流缓了口气,朝身后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放下心来。
凤凉就在殿中。她有些情怯,雀跃又紧张地站在门外,心如擂鼓。
要如何说起?他回了骊昭一年多,她在雍京漫漫等待,一边担忧午云战事,一边不停地想起他。
他面如美玉,总是落在她梦中,笑得无邪。
她慢慢推开了门,走进了偏殿。
殿里烛火明亮,一个明媚的少女歪着头看向她,满眼天真。
她愣在原地,凤凉……殿中有女子?
“咦?长公主?”
凤凉笑得天真无邪,拢了拢衣襟,遮住了**的胸膛。
白皙的胸膛晃花了云流的眼,她垂下了眼,脸色变得苍白。
“师叔,她是谁呀?怎么知道你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