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成淡淡解释道:“我只是很疑惑,像江先生这样自诩有志之人,为何会跳上弋阳郡主府这样一艘漏水的船。”
江仁轩冷静下来,反驳道:“江某自然知道,弋阳郡主的出身,与前太子李赫关系匪浅,为当今陛下所猜疑。可她与当朝太子,少时共过患难,情同亲生姐弟,这也是朝中所公认的,陛下也没有过多干预。况且,在二公子眼中,怕是没有几艘船不漏水吧。”
何成道:“我指的不是这个。”
“哦?那您所谓的漏水是何意啊?”
“众所周知,仁宗以来,科举难度剧增,吏部铨选成了士子们的另一条路。弋阳郡主仗着和东宫的亲近关系,多次保举士子入朝。历来往她府中做入幕之宾的寒门士子,多如过江之鲫。这些人,各个都发达了吗?”
“哼!那又如何,难道二公子以为,江某不能为郡主赏识,只能饱食终日,碌碌一生吗?”
“我倒是不怀疑,你能得郡主保举。可就算你得了举荐,进了东宫,又能如何?你是宗室举荐,肯定要避嫌,又出身寒微,必然进不了最核心的詹事府,只能去人多眼杂的东宫外院。宫庭如海,九重深邃,其中的勾心斗角,波诡云谲,远比外朝危险。更何况——”
何成站起来,舒展了全身,又接着说道:“更何况,中庭监现在也从东宫挑人,其中的争夺比以前还要激烈许多倍。既然如此,何不安心科举,踏踏实实走正途入仕?”
江仁轩着实吃惊,没想到眼前这位看似只会玩乐的青年,对朝局竟有如此透彻的理解,一开口就点破了他的要害。
是啊,虽说郡主举荐,十拿九稳,但宗室往太子身边塞人,怎么可能不需要主动避嫌呢?走了这条路,就相当于自认去东宫外院,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熬。
可他等不起了,下次科举还要等到明年,两次落榜,早已摧毁了他的信心。他已经二十八岁了,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他必须抓住。
熬吧,熬也比现在好!
江仁轩收敛了心神,冷冷道:“二公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江某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倒是二公子您,怕是年纪一到,便要效仿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诗人骚客,远走江湖了。”
何成看他如此不依不饶,心里也有了几分火气,再加上今日席间又喝了不少酒,怒火一激,脱口便道:“江先生如此自信,何某就与你打个赌如何?”
江仁轩道:“好啊,以何为赌注,请二公子明言。”
何成用手指在桌上写个三字,说道:“三年之后,我与先生在朝堂上相见,到时候,先生必然还会要求助于我,就如两年前在街边那时一样。”
江仁轩听他提到自己当年求助于他时的窘迫之事,心中又羞又恼,当即应下道:“好!只怕那时,朝堂之上站列的众人之中,没有二公子的名字。”
“不管我在不在朝堂,只要您并不需要求助于我,我自会去您家,以手掩面,大喊三声‘何成狗眼不识英才’,向先生赔罪,如何?”
“好!”江仁轩心下也有了底,自己虽然只能在东宫人海中熬,但至少也是太子府中的官吏,别说何成十有八九入不了仕,就算他进了朝廷,自己又何必会再去巴结他?
两人话不投机,打了赌,立下字据。何成起身告辞,江仁轩冷冷道一声“慢走不送”,便各自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