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听了祁祯那日所言之后,出身一词,最能伤她。
好在玲珑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舒了口气,便将这刺耳的恶言恶语压在了心下。
只可惜,是压在心下,不是毫不在意,也并未散去介怀。
只是暂且压下……
外头的秋水被这话惹的急怒上头,嚷着便要去打人:“你才是泥腿子贱蹄子呢!我撕了你的嘴!”
不仅是秋水,落霞也生了怒,眉眼阴冷的扫了眼那说话的宫女,松开了拉着秋水的手,由着她上前动手。
秋水上去便打了那叫梅儿的宫女一耳光,手上狠劲十足,直将她脸狠狠扇到一边。
梅儿满眼震惊,直直愣住。
也是,这宫里的宫女见多了嘴上打机锋的,倒是头一回遇见说打就打的主儿,可不吃惊嘛。
好半晌后,这梅儿才反应过来,捂着被打的通红的半边脸,急嚷着要打过去。刚一抬手,便被一旁的落霞给攥住了手腕。
落霞的力道极大,这梅儿纵是如何用力也挣不开。
书房的房门突然打开,玲珑立在房门前,瞧着门外的闹剧。
“小姐。”秋水和落霞异口同声唤道,有些忧心那梅儿方才说的那些不中听的话,会被玲珑听了去。
玲珑勉强笑了笑,走近了去。
她唇畔带笑,眉眼却冷,瞧着那梅儿:“我母亲不是宁安侯府的外室,亡母的清名,容不得姑娘诋毁。这一耳光是秋水代我打的,姑娘若是不满,大可还到我身上。”
这话一出,落霞和秋水当即防备的看向梅儿,在那梅儿身后的其余三个宫女里的一个也下意识抬步,做好了梅儿若真动手要拦下她的动作。
玲珑话是如此说,可这梅儿再张狂,也不敢真动手打她的脸。
“落霞,秋水,回去了。”玲珑敛了笑容,抬步离开。
她们主仆三人往偏院走去,后头的梅儿眼神恨恨的瞧着玲珑背影。
方才一直沉默的另两个婢女中,瞧着玲珑走远的背影,眸中都生了思量。
这几个婢女,贵妃图省事,赐名时以梅兰竹菊四字分别。梅儿是贵妃选中的容色最盛着,兰儿则是梅儿举荐的一位宫女,竹儿是贵妃特意安排的探子,菊儿则是宫里二皇子的人。
一拨四个,个个心思不同。
方才说话的是梅儿和兰儿,一直沉默的,则是竹儿和菊儿。
玲珑话落时,抬步有心要拦梅儿的,便是菊儿。
玲珑三人回到偏院房中,落霞倒了盏热茶送到玲珑手边,安慰她道:“无谓之人说的无谓之语,小姐不必放在心上。”
握着温热茶盏,玲珑身上的寒意渐褪,抿了口茶水后,才道:“落霞,我也不想放在心上。”
可有些事,不是你不想,便能做到的。
“小姐是因那梅儿口中的出身难过吗?”落霞温声问。
玲珑微微点头,低垂眼眸。
落霞叹了声,柔声劝道:“出身难改,小姐往前看便是。”
玲珑低眸不再言语,眉眼间是藏不住的低沉。
落霞也有些难过,她想,金陵城的这些日子,终究是改变从前无忧无虑的小姑娘。
许多年前,她随大小姐去云州看望玲珑,那时的玲珑虽在病中,却从无忧愁,每日喝了药便要在梨花树下荡秋千,是落霞见过的最快乐无忧的小姑娘。
当时的大小姐站在树下看着笑语嫣嫣不知烦忧的妹妹,满眼都是羡慕。
她若知晓,妹妹被接回京城后,被这“出身”二字如镣铐般锁着,怕是宁可当年将她留在云州。
沈玲珑的生母,出身山野,是个江湖女子,原是沈峦的妻子。后来沈峦从军,数载不得志,一次偶然,结识了将军府一位小姐,两人珠胎暗结,沈峦为了仕途决定娶她,回云州最后见了玲珑生母一面,骗她说要去前线,此后一去不回。
沈峦不知道,在他离开之时,玲珑的母亲也怀了身孕,她以为沈峦在战场上死了,孤身带着女儿,积劳成疾在玲珑七岁那年病重而亡。
到死都不知晓,她念了一辈子的郎君,与她约定三生情缘的夫君,并不在奈何桥边等她,而是拜将封侯官运亨通,早将云州的她舍在过往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