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森挑着担子走过兰生兰开门前,进了小祠堂大厅,没想跟进了香火很旺的庙宇一样,厅内烟雾漫漫,烛香四溢,神龛前香烛林立,火光灿灿。兰森迷着眼,扶着墙,来到神龛右侧小门前。这小门只有门框而没有门,估计是上次给家生婆办白事时进进出出闲麻烦,把门给卸了。兰森一脚跨进门去!啊哟,一张布满尘灰的蜘蛛网扑面而来,将兰森整个脑袋都蒙得完完整整。兰森很是懊恼,连呸了好几下,伸手在脸和头上乱摸一通。惠珍跟在后面,莫名其妙,但也根本没心思关心老公,而面露愠色道:“就这啊?”兰森装得无所谓,一脸轻松道:“就这啊!”说时放下担子,双手瞬间使力,推开后门,探头朝壕沟两头看了看。这时,不知谁来敬祖,在祠堂唱喏过后放了串长鞭炮,自己跑了,倒吓得里面鼠窜蟑螂钻,木生也哭了。惠珍随手捡起地上几个泥娃娃,在木生眼前晃着,逗他玩。木生果然不哭了,还伸手来拿。兰森气死了,一把夺过泥娃娃,正想扔掉,没想几个小孩跑来捡鞭炮听见里面有动静就探头进来,发现是兰森和惠珍,就嬉皮笑脸。兰森气死,想大过年的,也没什么送他们,也就将手里的泥娃娃给了他们,还勒令他们快走。一会,这些小孩回了家,立马被他们母亲举着扫帚追了出来,还被恐吓道:“要么扔了那鬼菩萨,要么就别回家了!”兰森笑死。
兰森和惠珍忍着腹饿口渴,忙着打扫洗刷,弄好了右后厢房的卧室,又整后厅的厨房。直到弄完,都日落西山了。两人正愁晚上吃什么,这时兰祥带着兰祥婆过来。兰祥婆见木生可怜,一把将他从箩筐里抱起。又见惠珍都还没生火做饭,想都没想,一脸热情道:“那就上我家吃去呗——我刚从娘家回来,带了好多熟食呢!热一下就可开饭。”兰森和惠珍一听,满口答应。兰祥婆犹豫了下,还是扭头跟兰祥道:“要不也叫上方向一家,也好来个早团圆!”兰祥本不高兴来,此刻见老婆叫完二哥一家又要叫侄子他们,心里更不痛快,也就不情愿道:“恐怕人家饭都吃好了,算了吧!”兰祥婆推兰祥一下,瞟一眼道:“吃好了也不怕啊,我们不是带了些米酒回来吗?我知道,侄媳妇就好这一口!”兰祥怏怏而去。
晚上兰森和惠珍酒足饭饱回来。兰森摸着肚子,摇头感慨道:“咳,老三好福气,都能从岳父家拿吃的回来!”惠珍鄙视一眼,立马回道:“哼,人家做女婿的肯定给岳父母压岁钱了。”兰森顿时来气,道:“没完了是吧!”不过说完就后悔了,也害怕了。好在惠珍一阵困意袭来,哈欠连连,感觉实在顶不住了,也就摆手道:“我跟你没话讲。”然后径直洗漱睡了。兰森感觉从未有过的胜利,不过立马又一阵后怕,想惠珍要不是累了,非吵一宿不可,甚至还咿咿呀呀地哭骂。那我,也不要活了。
过这个年,兰森没买一串炮仗、一根蜡烛,甚至连一根线香都没有。惠珍觉得奇怪,兰森道:“别人买了就行啊!再说,这些东西,都是遮生人眼的!”惠珍啧啧道:“小气没毛生!”兰森对祖宗这样小气,对自己倒大方的很,什么鸡呀肉的,什么果呀酒的,统统都买。惠珍有吃有喝,话也就少了。
来年刚吃过七种羹,都还没出元宵,生产队长兰开就吆喝大家开会,商讨春耕事宜,而后就按部就班地开耕了。大家一心只想着工分,虽出工不出力,但干起活来还是有板有眼,像模像样。而兰森,只是小时看过人家干农活,现在想着好像也很容易,不过跟着大家下了田,马上就慌了。很快,兰森就后悔了,后悔当初太冲动,没去债头而回了家。要是可以,兰森还真想抱住书记的大腿,死活求他让自己去债头。不过世上没有后悔药,兰森也只好挨着,挨一天是一天。以致三五年后,兰森手上的作田功夫也没大长进,难免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和笑料——“兰森简直就是个废物,啥都不会——犁田犁断,播种往田埂上撒,插秧弯得像我们樟树坪去镇上的山路,收稻子往手上割——”“乱讲!还是有会的!”“乱讲?那你说他会干啥?”“会叫苦呀!真是的!”“哈哈,这倒是!一个大男人,春天说水冷,夏天嫌天热,秋天骂气燥,冬天不怎么要干活了就睡懒觉!”“现在好多了,想当初,看见蚂蟥就往田埂上跳,还哇啦哇啦地叫个半天,呵呵——”“别说了,就连蚂蟥爬到他腿上吸血了他都不知所措,慌得直哭呢,呵呵——”
说着说着,照例就谈到了惠珍——“兰森婆也是,拔秧秧断,插秧秧浮,种瓜得豆——”“啥?”“种的瓜很小,跟豆子一样!”“主要是,怎一个懒字了得,动不动就装病不出工!”“要是别的女人,就是敲她一棒子也干不出这事来啊!”“要是别人,就是真病了也会带病出工的,好歹把公分挨到手!”“估计她挣的公分都还没木生多呢!”“嗯,还真有可能!别看木生年纪小,还挺能干的,都能帮队里放牛和割鱼草了呢!”“真是怪了,一点都不像他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