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三娘一脸漠然之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锻造骨器,是南荒人的手段,至于幻术一类,又是南荒巫师所喜,这只翠鸟之眼的炼制,只怕也出自他们之手吧?”傅安湖把玩着大骨锤,有些困惑,“我很想知道,是谁给了你们这些器物?目的又是什么?”
秋风三娘冷笑两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告诉你?”
“素闻日下堂人皆忠义,想来对于自己的同伴,诸位是不会置诸不顾吧?”傅安湖看了看如同死狗般的断头青面鬼,反问道。
骆捕头侧立着身子,眼角瞥见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一个是蓬头青面鬼,插在胸中的冰锥已然不见,紫色的血液从创口中流出,丝缕分散在胸膛上,宛若一条条河流散布在坚实的大地上。另一个也是青面鬼,又高又瘦,左目已眇,腹上有一道创口,露出长约三尺的肠子,白花花的,晃来晃去;右手抓着一柄板斧,亦是骨头磨制而成,惨白之中隐现血红之色,很是渗人。
秋风三娘啐了一声,鄙夷道:“我等伤了那么多人的性命,你是如何也不会放过的了,又何必在这里假仁假义。纵然今日鬼命当殒,亦绝不乞怜于人!”说完,两手一张,猛力往前一推,九只灯笼飘了出去,将傅安湖与骆捕头围了起来。
骆捕头战战兢兢地看着四周的灯笼,只觉糊着灯笼表面的东西不像是纸,更像是一张又一张的人皮,上面还残留着细长的毛发。想到此处,死者们血肉模糊的样子又浮现在脑海中,不由得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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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心作呕。
秋风三娘一声怒叱,九只灯笼如倾倒在地般平放着,其口向内,源源不断的鬼火喷薄出来,向二人攒集而去。
傅安湖不无赞赏地说道:“有勇气!既然如此,我也乐得省些口舌。”将大骨锤横在胸前,锤头处放出一点黑芒,瞬间扩大,将二人的身躯稳稳罩住,任他鬼火如何猛烈,如何冲击,就是不得寸进。
眇目青面鬼一跃而起,有三丈多高,双手握着板斧,重重劈下,大有开山之势。巨响骤起,淡黑色的光幕震颤不休,到底没有为之破开,而眇目青面鬼倒被巨力反震出五丈之外。
秋风三娘暗暗地向蓬头青面鬼递了个眼色。蓬头青面鬼心中会意,看了看傅安湖手中的大骨锤,嘴角咧出诡异的微笑,阖上眼睛,口中诵起咒来,不到三个呼吸,已将咒语诵毕,轰隆的一声炸响后,旋即狂风大作,淡黑色的光幕登时碎了,鬼火胡乱地向四处扯着,大骨锤的锤头爆发出一大片黑光,刺目无比,将傅安湖与骆捕头完全吞没了。
秋风三娘无法直视黑光,将视线撇向了左侧,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而她十分谨慎,唯恐那二人吃了这一着仍能活下来,是以手中未曾停止施法,欲待黑光消没时,鬼火能一涌而入,再攻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是,当黑光一闪而没时,秋风三娘尚未回正眼来,已有一左一右两道青光飞将出来,将如同江河般奔流着的鬼火截作两段后,尚且去势不止,又闻扑哧连声,灯笼毁于一旦,鬼火全熄。
听得周围发出的动静后,本来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的骆捕头微睁双眼,从翼护着脸部的双肘间的缝隙中望出,赫然瞧见傅安湖的身影。骆捕头喜形于色,撤开双肘,却见傅安湖鬓发散乱,牙白色的襟袖泰半碎烂,黑色的焦痕十分显眼,然而此时手中握着一柄三尺剑,傲然而立,哪里有半分狼狈的模样!
小船已毁,唯余二人立脚的一小块甲板,半截骨柄斜插在甲板外的顽石上。断头青面鬼也不见了,只有一滩紫血浇在槐树的主干上。一抹轻烟飘过梢头,越过峰巅,最后消失在夜空下。
三尺剑由青光凝聚而成,剑身有光华流动,宛如水纹。这一片光华很是温润,映在傅安湖的脸上,却化不去堆在上面的冰冷。
傅安湖踏前一步,道:“你用慷慨的言辞来换得我没有防备而进行暗算,也是临敌常事;然而考虑了自己的生,却罔顾同伴的安危,这就是你们的忠义吗?”
骆捕头闻言一惊,傅安湖的声音如玉笛吹霜,落叶敲冰,冷到了极致,无复从容之感,只怕是怒了。
受到如此巨大的冲击,傅安湖居然安然无恙,且将骆捕头毫发无损地护了下来,秋风三娘觉得不可思议,也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强压着躯体的惴慄,大嚷道:“一起上,杀了他。”对面的二鬼却也在恐惧着,不敢有所动作;秋风三娘心里暗骂一声,不得不当先飞了过去;眇目青面鬼见了,咬了咬牙,也拖着骨斧,蹴着水波奔上前去。
二鬼一前一后地夹攻而来,瞬间即入傅安湖身周的半丈之内。当其时,眇目青面鬼在后,抡起骨斧,掠出带着血腥气味的劲风,直取傅安湖的头颅;而秋风三娘在前,忽然身子微偏,伸出指甲铦利的右手,抓向骆捕头的颈项,似乎要夺得他作为人质。
骆捕头正要举刀格拒,突然眼边闪过一道光影,依稀见得是傅安湖跃了起来,持剑的右手轻轻一划,只是实在快得骇人,上一息犹在空中,下一息已回到原地,仿佛没有动过一样。
一道青色的弧形剑痕显现出来,十分深刻,似是匠石以淡薄的虚空作纸而雕出来的。
二鬼顿觉颈边一凉,低头看时,目中尽是难以置信,只见那是剑痕触处,身首在不知不觉中分离了,紫血自颈中泉喷而出,泼落在二人的身上。二鬼的身首相继落于水里,化作轻烟,为微风所吹散。
傅安湖早已转过身去,伸手接住骨斧,瞧着不远处的蓬头青面鬼。自从诵咒一击后,便知道傅安湖的厉害,蓬头青面鬼哪里还敢起歹意战意,如今见同伴死于挥手间,更是慌张地扑入水里去了。
骆捕头以衫袖擦着面上的紫血,刻下不再害怕了,而对于蓬头青面鬼的鼠窜,傅安湖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让他很是期待。然而,在临近河道的拐角处,一条亮着金黄花纹的巨尾自水中甩出,波涛汹涌,啪啪作响。一具庞然大物也被击上高空,不止地哀嚎着,手脚慌乱地被拍飞过来。骆捕头惊呼出声,猛然定睛瞧去,竟是蓬头青面鬼。
一道剑光斜掠而上,蓬头青面鬼为之腰斩,下了紫血,化了轻烟。
骆捕头将刀回鞘,长舒了一口气,用力地跪将下来,叩首感激道:“多谢傅公子!”傅安湖的三尺剑悄然隐去,反手持着骨斧,将骆捕头扶了起来,道:“何须如此。此间事了,我也该离开了。”骆捕头惊道:“傅公子不先回店舍吗?为了聊表谢意,我自当尽觅十里八乡的好酒,让您喝上三天三夜!”傅安湖的脸色也和缓了下来,摇了摇头,笑道:“先给我留着,以后再喝。我还有些事需要弄明白,先告辞了!它会送你到岸上去!”说着,用手指了指前面。骆捕头望了过去,只见那双目炯炯、逶逦地曳波而来的,不是先前的金黄巨蟒,又是何物!骆捕头大惊失色,忙道:“傅公子,这……”回看身旁,傅安湖已飘然远去,哪里还有他的身影!后方的叠叠山影间、迂曲河道中,回荡着傅安湖的笑语:“别慌,它是不会害人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