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志斋位于十间斋房的最中间位置,门前的院落里有几组石质桌凳,旁边还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数十盆品种各异、争奇斗艳的花木,再往后的山墙处栽种了几排纤细的竹子,整个院落打扫得纤尘不染,十分干净整洁。
而此时的院落里却聚集着数十名学子,看他们的站位是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人数倒是相差不多,势均力敌,但为首的几个人却是争论得面红耳赤,热火朝天。
叶蓁站在旁边听了半天,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知道,但连在一起的长篇大论她却是听得一头雾水。
叶蓁拽了拽不离的袖子,问道:“不离兄,他们这是争论什么呢?”
不离微微一笑,合十道:“博士近日讲解《中庸》,其中说到‘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他们正是在争论此中道理。”
叶蓁听不离一会儿“素”,一会儿“乎”的,把她说得更加迷糊了。
不离轻声道:“圣人的意思是,君子应该安于所处的地位去做应做的事,不做非分之想。处于富贵的地位,就做富贵人应做的事;处于贫贱的状况,就做贫贱人应做的事;处于边远地区,就做在边远地区应做的事;处于患难之中,就做在患难之中应做的事。君子无论处于什么情况下都是安然自得的。”
叶蓁知道不离口中的圣人指的自然是孔子,这《中庸》原是《礼记》的第三十一篇,是儒家学说的经典论著。对于孔夫子说过的话,叶蓁肯定是不敢妄加评判,但不离给她解释了之后她倒是明白了几分,于是又凑过去听那些人到底在辩论些什么。
谁知那些人中有人眼尖看见了不离,便叫道:“正好,不离和尚来了,他虽然也是扶桑来的,但见解到底不同一些,且听听他怎么讲?”
众人便轰然叫好,更有几个人还过来把不离拉到了两大阵营的中间,嚷道:“不离,你来说说!”
不离和尚虽然被人拽得有点狼狈,但行止之间还是那么彬彬有礼。他给两方人马分别行了个礼,这才开口道:“圣人微言大义,自有道理,不离区区不才,岂能妄议圣语?”
辩论的其中一方有人说道:“不离,咱们都是不远千里、万里来到大虞求学的,如果按圣人所言,那咱们岂不是应该就留在夷狄之处,做夷狄该做的事情?那咱们还谈什么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呢?”
对立方一人大笑道:“圣人也说了,那是‘君子’所行之事,你们尽可以来我大虞求学,只不过就别想再自称君子罢了!”
叶蓁听出来了点眉目,原来这辩论的双方一方是来自外邦的遣虞使学子,一方是大虞的汉人学子,正在为了《中庸》中所讲到的君子之道而各执一词。
遣虞使学子明显对刚才那人所说不屑一顾:“是否是君子,并非你三言两语可以定论,还要看后世评价,更要看为人的本心!”
大虞学子反驳道:“圣人云,道之不行也,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不知你们是知者呢,还是愚者?”
遣虞使学子更是嗤之以鼻:“圣人还说过,道之不明也,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你们肯定不是贤者,那估计多半就是不肖者了罢?”
周围有学子发出低低的笑声,而辩论的几个主力却好像越战越勇,都搜肠刮肚地举出圣人的话来互相进行反驳,一时间偌大的院落里充满了无形的刀光剑影。
叶蓁在一旁已经听了个七七八八,她不禁微微摇头,唉,知识分子啊,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都喜欢揪着一个问题展开唇枪舌剑。特别是这种纯文科类的,圣人就一句话他都能发散思维成一篇万字的论文。就像鲁迅写一句“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语文老师就能让你写个三千字的读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