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半夜的雨,一早起来推开窗子,一股雨后泥土的芬芳让郑掌柜觉得,自己什么病也不曾得过一般清爽。
她叫来丫头打了洗脸水,简单洗漱了之后匆匆吃过了早饭,便精神奕奕地上街去了。
被雨水洗沥过的街上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舒爽,清晨的太阳并不火辣,这场雨让夏日的永安城褪去了浮躁,沉淀下来。
郑掌柜走出了骊烟阁后院的角门,来到正街上。除了卖早点的店铺和小贩,这条街还沉浸在安静之中。
人们看到了几日未见的郑掌柜,纷纷有些惊讶,但还是露出礼貌的微笑向女人打招呼。
“郑大掌柜,起得好早啊!”
“这是身体大好了?看上去精神甚好。”
“郑掌柜,来块米糕?新出炉的,还热乎着呢!”
郑掌柜抹了抹本来就油光水滑的鬓发,笑着一一回答。她衣摆摇摇地走过去了,但身后的议论声并没有停止。
“我听说病得厉害,看上去不像啊?”
“唉,也是可怜,一个寡妇,强撑着罢了。”
“这紫鸢姑娘心也是狠,郑掌柜说到底也是她的恩人,就这么去了,也没个交代。”
一位坐在小摊旁吃早点的客人喝了口茶,漱了漱道:“要说这紫鸢姑娘也并非不想交代,可能是不敢。”
摊贩好奇,问道:“为何不敢?”
客人摇头晃脑:“我听说,落玉轩的大东家,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紫鸢姑娘再有名气也不过是个歌姬,这胳膊能拧得过大腿?”
摊贩愣了愣,说道:“有头有脸的人物?那是谁啊?”
客人冷笑:“这京城除了我等升斗小民,哪一个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就连这条街上,开得好的店铺,又有几家是没有靠山的?只不过要看靠山的大小而已。”
摊贩似乎有所悟,但又不解:“这么说,骊烟阁真的起不来了?”
客人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襟:“那也未必。骊烟阁只要不争这第一乐坊的名号,混口饭吃总是没问题的,怎么也比你这早点摊子强多了。”
摊贩陪着笑,送走了客人。他看着郑掌柜的背影,又看了看对街灯火尚未完全熄灭的落玉轩。
郑掌柜知道人们在背后总是会有议论,这些年她也是伴着这样的议论走过来的。她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被人议论,总比被人遗忘好太多了。
她拂了拂松花色的襦裙,打量着街两侧的店铺。时辰尚早,好多店铺还都没有开门,但永安城最大的一家绸缎庄是例外。
绸缎庄的王掌柜很勤勉,每天都是准时让伙计卸去门板,打开窗子,洒扫庭院,自己则拿着一把鸡毛掸子在店里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
郑掌柜在王记绸缎庄门口站了片刻,等王掌柜忙过了一会儿,抬头向外看的时候,迈步走了进去。
街上的人们都一边忙着自己手头的活儿,一边伸长脖子留意郑掌柜的动向。
“进了王记了?这是要做新衣裳么?”
“看样子心情不错,做件新衣服去去霉气正好。”
与王记绸缎庄隔街相望的落玉轩刚刚结束一夜的歌舞喧嚣不久,香气连绵的厅堂里伙计们正在拾掇,时不时打个哈欠。
快点收拾好,才能回房睡觉去。乐坊的伙计都养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别人一天的开始正是他们一天的结束。
芦枝站在二楼最角落她自己的卧房里,从半掩着的窗棂向外看,刚好看到郑掌柜消失在王记的一角裙裾。郑掌柜刚从骊烟阁转过街来,就已经有落玉轩的小厮忙不迭地过来告诉她了。一夜的喧闹并没有让芦枝有半分的困意,她扇着一柄绣着鸳鸯戏水的团扇,盯着王记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