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三月初五,清明节,这天竟比往日还要冷些,就连上京城,一向热闹的华阳大街上,也冷冷清清的,只有两三个行人。
不知什么时辰起了雾,随风飘落的细雨似乎沾染了淡淡的苦涩,顾南晰直觉得从脚底窜上一股凉意,就连心都僵硬僵硬的,好半天才有了点动作。
她拢了拢肩上的衣物,望着窗边的柳树新芽,呆呆的一动不动,昨天她同弟弟在母亲的牌位前跪了一夜,天刚亮才回了自己的小院。
当年母亲从禁苑出来的时候,早就没了尸首,只有一个小小的白瓷罐子装着母亲的灰,小小的她就带着这个小小的白瓷罐子匆匆忙忙地离开了上京城,一走就是好几年。
母亲的音容混着那纷杂的记忆,糊成一团,倒映不出清晰的模样,但她仍然记着母亲有好听的声音,温柔的臂膀,和那双十分剔透的眼眸。
那是顾南晰见过最干净的眼,不像她,即便厌恶,也困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什么恶心的招数都曾用了个遍,身上也就难免沾染了浓重的颜色。
她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毕竟还有比她更坏的人,却又唾弃这样狡辩的自己,她也时常想,为什么会是她,她不够好,也不够善良,不够坏,却不值得被原谅。
枉死的人有千千万万,她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就连怨恨和不甘看起来都那么不够深刻。
可偏偏就是她,她想了许久,直到师傅出现在她眼前,直到她看到她那位师娘,这才明白,一切都有代价,一切都有缘由。
她想这样才公平,这样才合乎逻辑,于是她几乎是称得上坦然的接受了自己既定的命运。
毕竟若真的算起来的话,她还是赚了。
她想了许多,又想起那双饱含着爱意的眼眸,那样赤诚那样灼热,那是一个少年的第一次心动,
可这样她配不上那份心动,偷来的生命就该苟延残喘的活着,她报了仇,又怎么敢去奢求其他的。
他与她之间隔了巨大的鸿沟,那是用生命划出的痕迹,不单单是因为他们之间的血缘,她与他从一开始就不可能。
知己,这是最好的距离。
窗外的细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停下,就连微风也变得不再寒冷彻骨,黄昏的时候,一天不见踪影的太阳,在天空中勾勒出一副极为美丽的景色,让她想起她死的时候,开在她头顶的那株梅花,想起了那个逆着光而来的少年,恍惚间的她似乎看清了少年的面容,陌生而又熟悉。
“小姐,回屋吧。”
一旁的盼夏安静了一整天,此时正眼巴巴的瞅着她,站在她旁边的香岚,又为她批了一件衣物,满是担忧。
“不了,叫人准备好车马,我们从后门出,去西城。”
“是,小姐。”
一旁的香岚麻利的应了是,心里的担忧也退了两分,只要肯开口说话,就还好,今日的小姐让她想起给夫人守孝那几年,那么小的一个人,又瘦又弱,脸都是惨白惨白的,又如何不叫她们心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