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捺住强烈的回头欲望,走进另一个需要把无干心绪完全抛却的异境。随后我不再迟疑赶紧专心投入——或者里头另有启示。
进去之后,夏夜的躁郁与酷热顿时消解,比对外面这里可真是凉爽安逸。是冬天温暖夏天清幽的好去处,有着永远不变的气候、不变的节奏。我冷静下心,像从前那样跑去继续读《宇航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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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去的途中,我又专门研究了沿路上涉及到旋转骨架启合的关节部位,初步摸清它是通过一种特殊设计的液压装置来作为感应控制。而现在操控舱早已经破坏,介质被泄露干净,管道内还有的油液是依赖自锁装置封闭上才存留下些许。这样就提供了一种可能:只要能逐步排出残余油液,下降内部压力,就能让液压杠的联动器失张,由着惯性像撑伞一般甩大“伞面”,从而实现把绕旋的舱体自然外延。我仔细考察其结构骨架,枝杠为强直伸缩型设计,制动器则为拉簧原理,这让构想具有实施的可行性,且目测大约还有30%的重迭余量供舒开。
像冰面芭蕾的舞者快速旋转时张开或收回的手臂,由角量控制转速。心里头大致有谱以后,我返回到舱内,还有许多细节尚需要继续推敲精心完善。对个人来说在这种外空环境下操作属于一个极大工程,需要连贯巧妙配合的地方很不少。好在我挺喜欢这种往细微处的琢磨,它像一种奔跑在需要持续瞻前顾后的精密迷宫中随时以变化应付的闯关技艺。当然了,这是个人力可及范围内的小系统,只有事先筹备到位、做足突发预案之后才可能成竹在胸去跑赢。
我突然想起《猬集涨息学》中的一段论述:在任何的困境中都要尽可能多收集资源、获取信息,用合理的信息去支配有限的资源同样能解决面临难题——车到山前必有路,或着是实时的资源与信息还不相称,故而仍找不到解决的入口,但只要耐心,等待变化到来,就一定有解决的时机。这就需要从信息和资源中找到那块能足以暂时静息的余地…
这本书是十多年前我读大学时的专业课教材,据说创建人设立的理论基础模型正像一张张可以弹性伸缩的刺猬外甲的组合,因此才有这般拗口的取名。目前学术据说已经被后人更新的理论与建模取代,但该书实在是快速更迭发展中的信息学领域所绕不开的里程碑式专著。
那么我可先由身处其间的这艘舰船入手去寻找和思想,多找到一些“余地”之物?母船招至毁灭对乘客来说自然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件,但我至始由终是个局外人,原本就以不引起他人注意为宗旨,被私下照顾躲进储藏室悄悄完成搭乘便利的一名编外客而已。主舱空间腔内的人员必然都已经殒命,根据我转乘时在轨道上所见到兴高采烈的人群被一艘艘摆渡舱轮次运载而入,可断定为数可观。这船本身是个由大型空间站退役后所改造,这年代,越是早期在地球重力环境生产的航天器都越笨重结实,被改造用于低速的航巡再适合不过。此空间站经改建后负责运送地球的货品和探亲人群往返,是往来行星间具有观光属性的邮船。但热闹是乘客那边的,我其后被闭于舱间不受干扰地睡睡醒醒,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世界。事故发生前后,我自顾不暇,可心知此种发生于深空的覆灭灾难存活率肯定是零,事件过去了就像书页翻篇了,切不可继续纠结徘徊。简单说就是事发急促,估计舱内正呼噜声四起,不可能有古代泰坦尼克号的故事重演,从某种冷酷角度上看,连拍浸没电影的题材都缺乏,死不足惜。这里是严苛的太空环境,人处此境最微不足道,再多想也无用,可是真正无情的宇宙呐。
只是近期我往来主船的残躯处多次,入眼而过后的雁过留痕不是没有,在破隙的船体间比比皆是,我只能视作不见罢了,以免打击继续独存的信心——谨记每位进入太空工作的人员第一必修课程:活人只为活着的负责,反之逝者交由太空去处理。茫茫空间无边无际,星汉间大航海时代的理念极端、冷漠极度,然而实际性也极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