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差不多,岁安向皇后告辞,皇后想到什么,特地将五娘叫到面前,为她这一阵的辛苦表示感谢,末了还赠了她一对儿玉镯,名贵非常。
谢宝珊意识到这是个告别,意味着以后不必再频繁进宫,揣着玉镯,险些喜极而泣。
出了凤华殿,她看向身边的大嫂,汪汪泪眼里迸射出几分璀璨光芒。
大嫂她真是靠谱的很呐!
……
因有皇后派遣的内侍领路,两人一路畅行无阻,岁安便分了神开始想谢原的事。
此前,他用一个秘密跟她换一个秘密,她想了想,选择道出与环娘过往,也不得不提及旧人。
他心里介意,便以夫妻间的亲密来平复情绪。
饶是岁安再没有经验,也能从谢原每一次的变化中体会深意。
他们是夫妻,各自有几个旧人,如今都只属于彼此;过往有多深的情,如今也只剩颔首一笑甚至形同陌路,不可能再有与对方一般的亲密。
套她话时,他甚至能坦然承认自己不是君子,什么话都说,等真有了情绪,却是抿着唇半个字不吐。
男人,比那处硬的,果然只有嘴了。
可是,他也不仅仅只有介意的情绪,醋完之后,依旧是那个冷静睿智的谢元一。
有些事,她明明没有细讲,他似乎已懂了。
圣人亲信,多为昔年并肩作战出生入死的亲友伙伴,有心之人,会盼着这些位高权重的亲信因过错与圣人生出罅隙,最终败落,再取而代之。
是以,风光之下,每一步都该小心谨慎。
在沁园时,谢原曾真切的对环娘夫妇动怒,是觉得她受了欺负,且想为她讨公道。
今朝在朝,他却不动声色将萧弈夫妇抹去,以最简单干脆的方法让他们少惹是非。
听到母亲说这事时,岁安忽然就很想见见他,哪怕想到是如此,也想亲口求证。
于是等啊等,终于等到谢原下值,她压抑着心中的躁动,一路直奔尚书省衙署外静静伫立。
……
正逢下值时刻,时而有官员和内侍从门内出来,绰绰人影中,青年丰神俊朗,端正挺拔,步履从容,在一片绯红身影中最为亮眼。
他无意一抬眼,脚下的步子倏地顿住。
重重人影那头,他好像瞧见了自己的小妻子,一眨眼又不见了。
人影晃动,将她露了出来,原来是被挡住了。
她真的来了,正垫脚张望。
谢原突兀的笑了一声,忽生促狭,站在原地不动了。
他的小妻子,相貌娇艳,身段玲珑,许是诸多惹眼亮点加身,才压了她的个头。
站在他面前,她足足矮了一个头,连魏楚环都比她高。
人都是一波一波走的,这一波走完,碍事的人影散去,视野变得清楚明晰,两人都看到了彼此。
谢原刚想打招呼,却在瞬息间想到昨夜的事,以及那个明明介意还死不承认的自己。
正当他思绪微乱时,对面的小妻子倏地露出笑容,像是怕他看不见,还伸手挥了挥。
我在这儿呐!
日头将落未落,初染金红,铺于红墙绿瓦,石板宫道,也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漂亮的光芒,衬着粲然笑容,直直的撞入谢原眼中,瞬间驱散了所有胡思乱想。
谢原迎着那笑,嘴角上扬,身体先于心思,大步走了过去。看着迎面而来的青年,岁安被他的俊晃了眼,忽然就忘了自己要问什么,心中只有一股想要拥上去的冲动,但见青天白日,众目睽睽,谢原昔日告诫言犹在耳,便硬生生忍下来,等着他来到面前。
“怎么上这儿来了。”谢原含笑开口,眼一动,终于看到安静乖巧的立在一旁的五娘。
他想起什么,看向岁安,却见她的目光也错开他,望向身后。
谢原回头,只见萧弈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萧弈为兵部员外郎,他任左司郎,如今也是同署同僚了。
谢原挑了挑眉,觉得这场景意外的与昨日重合,都是他与萧弈在一处,岁安忽然出现。
他沉沉的笑了一声,将岁安的目光牵引回来。
谢原背起手,垂眼与她四目相对,半是揶揄半是自嘲:“又来抓我?这地儿可没酒吃啊。”
岁安反应过来,终于破功,扑哧笑出声。
谢原刚要开口,却见面前的少女张臂一扑,娇软身段撞进他怀中,手臂顺势圈住他的腰。
谢原猝不及防的退了两步,又在被她圈住腰时飞快站定,满面震惊。
何止是他,一旁官员纷纷瞠目,又立刻扭头避开。
萧弈瞪大了眼,眼看他们夫妻旁若无人的于青天白日抱作一团!
谢原手足无措时,怀中人抬头,娇靥泛微红,朱唇轻启,声细且娇:“抓到啦。”
霎时间,心间轰鸣,咚咚疾响,以至于谢原几乎分不清,自己是被她这一撞惊起的震惊余劲,还是被她这句话撩起的心动之初始。
燥热的风拂来,吹散了周遭杂音。谢原眼底酿出笑意,指尖动了动,终是抬起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另一手抬起,将她扑过来震乱的发间流苏一点点拨下来捋顺:“抓到了,所以呢?”
捋顺了,他垂下眼,深沉的眼对上晶亮的眸,有些时候,她是从不遮掩的感情的。
岁安仰头看着谢原,轻声开口:“抓到了,就归我了。”
谢原眼神一动,目光凝在了她身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承认她是个高手。
这不是第一次了,她似乎总会某个时候,抛却所有心思顾虑,用最简单直白的表白话语,让人动心。
因为动心,这个时刻合适或者不合适,都变得不再重要。
萧弈在旁边站了小半刻,猛一摇头,终于回神。
想他堂堂武隆侯世子,曾也是个风流不羁的俏郎君,于男女情爱上颇有造诣。
倒是谢原,从没有听说他有过什么风月往事。
谁能想到,一朝成婚,他后院烧成了渣,谢原却稳稳当当爱巢高筑。
他好像被谢原上了一课!
就荒谬,非常荒谬!
当最后一个旁观者拂袖离去时,干巴巴站了许久的谢宝珊不免开始思考——
不然,她自己走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