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琴待双眼适应了黑暗,这才望向周围:黑压压的沙牢中似是住着比想象中还要多的“奴隶”,腥臭的味道不断在鼻子里蔓延。狭小的牢狱很难转开身,遇到低矮处,便只能蹲着坐着,猫腰行走。这其中男女老少,黄发垂髫,无一不带着几分惊奇,看向青衣青袍的新来客。
听着众人响动风声,其中似乎还有不少精通术法的好手。
抱着女孩的中年男人抬头,眼神幽幽,向子琴道:“算上你,正好一百零八个人。”
子琴一愣:“这是何意?”
“这就是说,咱们也要学着梁山大梦,砸了这沙牢,一把火烧它个干净!”黑暗中传来一声响亮的应答,却引得众人阵阵大笑,“还不知明儿个谁会被挑了去,倒急着要学梁山好汉哩!”
哄笑声中,听得有人这般一说,子琴倒想起来时撞见的那十二个铁链束缚的人,便向着中年男人问道:“那些被挑出来带走的人,又将如何?”
男子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有去无回。”
听闻此言,令狐子琴不由上前一步,轻轻攥紧了拳头:“我本是寻人而来,不知高人可有良策?”
“良策已然成竹在胸。”中年男人口中说着,忽然后退一步,抱着女儿,向子琴深深俯下,行一大礼:“只是恭候令狐掌门多时了。”
子琴微微一惊,不知此人如何能知晓自己身份,便上前扶起,口中道:“请教高人姓名?”男人抬起头:“在下单名一个‘玉’字,愿奉令狐掌门驱使。”子琴一听,忽地睁大了眼。借着昏黄的烛光,男人深邃的眼神透露出一股悲凉中的坚毅之感。
一瞬间,子琴立刻明白,眼前这衣衫褴褛的神秘人究竟是谁。
“杨诉她……当真是疯了。”这是子琴回过神时,脑中涌现的第一句话。
犹记得子琴自己不过总角年纪,立榕山便来过一位师父请来的故人。那位前辈甚是厉害,手心一转,便能变出五六个小人儿。那些小人儿和几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会走会跑,甚至嘴巴动一动,还能咿咿呀呀地说出几句含糊的话。
那位前辈的来历,子琴已然记不清楚。只记得他一上山,便被几个立榕弟子团团围住。
会做玩偶的前辈身后,总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弟子。女弟子怀里,甚至还抱着个粉嘟嘟的婴儿,在梦中总是呓语不停。子琴奉师父之命接待来客,有一日,终于好奇心起,便按捺不住地问道:
“请教少侠,为什么少侠姓杨,而令弟却姓公输?”
女孩子抬起双眸:“这有什么奇怪的?弟子们学了术法,自然要跟师父的姓。你们立榕山上所有人都姓令狐,还不是一样的道理?”
说罢,女孩便咯咯地笑个不停。子琴一想,也觉得这其中道理甚是简单,便不由得温和一笑。不远处,另一位公输弟子正默默跟随在二人身后,趁子琴不注意,走近前:“令狐少侠好厉害。”见子琴不解,公输弟子便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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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道:“在武陵墓时,我还从未见过诉儿这样笑过。”
原来杨少侠竟是不爱笑么?子琴默默想。
当时正是入秋时节,子琴立在半山腰,听得头顶秋雀挺起胸脯,放开嗓子:“啾啾啾!”
万籁寂而鸟独鸣,甚是好听。
在不远处的山顶上,也同样传来一声雀响。“啾啾啾!”这声鸣叫短促而尖利,似乎有着嗡嗡回音不绝,怎么听,也不觉得这像是一般鸟儿发出的叫声。
鸟鸣鹊起,甚是有一种熟悉之感。
头顶的秋雀听得树林深处的回应,立刻挪挪脚,立在更高的树枝上,把头高高昂起,一声刺耳长鸣落入秋风,飘出几尺之远。而山顶中的鸣叫丝毫不落下风:“啾——”啼声高昂,倒像是把半空里的秋风都压了下去。
子琴听得入了迷,只觉得自己居于立榕山多年,春去秋来,从未觉得鸟声啼叫竟也如此悦耳。那山顶的秋雀喉咙婉转,不似寻常鸟儿叽叽喳喳不停,而是鸣声落下之后,余韵不停,到好似天工雕琢,非自然而成。
秋风别枝,鸟声远碎。
还不等子琴从悠扬的鸟鸣声中回过神,便听得头上“咔嚓”一声,似是树枝碎裂,什么东西倏地掉了下来。赶忙伸手,只见一只肉乎乎的秋雀竟眨眼间没了气息,直直栽入子琴手心。
这许便是方才那只高声啼叫的雀儿吧,看它嘴角,还有点点血迹沾着羽毛。
原来鸣声歌喉的争先,也会拢住鸟儿心气,自恃落了下风,便如此咳血而亡。一瞬间,子琴只觉着,鸟儿啼叫声声,却徒增一缕悲凉之感。
秋风飒起,送来山顶啾啾阵阵,仍是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