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主人转身欲走,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身,向子琴道:“那晚掌门救出来的南家孩子,也从火里捡了一命,正和即墨掌门——看,就在哪儿。”
顺着公输玉手指方向,清卿果然远远瞧见即墨瑶的身影,她那被扯成一条一条的长袖垂在地上。一袭白衣躺在掌门身前,似乎久久没了动静。甚至都没和公输主人打个招呼,清卿一把抽出玉箫,抬足便向着南嘉攸所在之处奔去。
见清卿一眨眼便已在几步之外,子琴见状,赶忙跟在后面。幸得那些捡了一条命的北漠汉子们都还认得这令狐客人,倒也不拦着,任凭清卿来到南公子身旁。
清卿高高地站在他身侧,低头一望,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少年紧闭的双眼。早在十年前,清卿便见过南公子眼神中满是杀意的模样。八音会时,这双眼也曾布满冷峻与矜持,那是身为南家长子所拥有的蜿蜒血脉,在少年脸上留下的痕迹。
但此刻,这双眼紧闭着,上面青色的血管轻微跳动,终究失却了先前的神色。
清卿举起箫,心中想着——被白玉箫砸烂了脑壳儿的滋味,也该换你来体会体会了。就在木箫即将落下一刻,即墨瑶见势不好,赶忙低呵一声,长袖舞起便要向清卿打来。
即墨掌门的袖子如今只剩下几根丝丝缕缕的布条,哪里还能是白玉箫的对手?清卿不过听风辨势,迎面一转,那长长的木箫便闪过挟风而来的破袖,直入向前,不偏不倚抵住了即墨瑶喉咙。
“想要南林和东山的恩怨了结,很简单。”令狐少女冰冷的眸子下,闪着若有若无的凶光,“即墨掌门若想挡在前面,那我的木箫杀一个,和杀两个,也无甚区别。”
即墨瑶咬咬嘴唇,寸步不让。先前清卿相帮之事,自己一直没找着机会,缓和一下八音会时留下的不快。谁知清卿丝毫交流的余地也不留,逼得一群守卫长刀出鞘,指尖还微微颤抖不停。
那架势,像极了今日不取这南家少年的性命,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见即墨掌门神态坚决,清卿点起箫头,一势“高峰坠石”便要冲在掌门身前。谁知这高峰坠石使到一半,竟是被一股徐徐而来的微风化开,悄然没了气力。
一回头,果真是师父出掌,推开一道“汤流水”,顺势拢回胳膊,把自己抱在怀里。
“别杀他。”子琴眼神温柔,在清卿耳边低语,“南家公子变成这副样子,并非他一人的错。师父带你下山来,就是……”
“就是什么!”清卿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脱了子琴怀抱,“就是让这个害了子书师父和清灵师姊的哑巴公子,被师父从沙牢里救出来?”
话一出口,清卿自己也惊得呆了。从立榕山时起,清卿一直跟在子琴身边,一向是温和性格。加之二人下山前有师徒之辈分,清卿更是从来不敢对师父有半句违逆。不知怎的,清卿就在眨眼之前,回过头,向师父喊出那般吼出一句话。
想起南嘉攸上次捡回一条命,清卿手中木箫一滑,“啪”地落进了沙地里。
所谓上天的决断,就是罗先生不愿杀他,“入木三分”一掌取不了他性命,如今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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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都反倒要救他……他是仪表堂堂、温文尔雅的南公子,比不得自己只是个被捡回立榕山的木箫野人!
想到此处,清卿再回头,最后向南公子躺着的方向看一眼。少年失了血色的嘴唇翕动着,一动也不动。
“师父要救碎琼林的后人,便别来救我!”清卿失控似地喊出一句话,连地下的木箫看都不看一眼,一转身,便恨不得自己跑得再快些,再也不要回立榕山去。
“清卿,别……”子琴剩下的半句话被飘散在风中,可清卿一点儿也不想听。
跑了不知多久,竟是夜晚悄然过去,北漠的烈日重新展露出灼烧大地的模样。金色的阳光洒遍了沙地每一个角落,重新看向高耸于大地之上的百音琴,就像是一场梦一般,消失在灰烬之中,无影无踪了。
但身后的脚步并没停下,听声音,似乎远不如师父的脚步声那般踏实。清卿听出来人是谁,却并不愿回头,因此只是自顾自向前跑着。跑出好远,等身后的距离被渐渐拉开,忽然听得那脚步声轻了下去——
像是心知追不上,就要无功而返。
清卿陡然一惊,自己认不得路,当真被孤零零抛在这沙漠之中了么?
此时比不得清卿方才冲动,一想到茫茫北漠无边无际,清卿立刻生出几分悔意,后背也冒出一层冷汗。犹豫片刻,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一想到曾有一只老沙鸦与自己殊死搏斗一场,清卿顿时失去了横穿大漠的勇气。
正是这一犹豫,便听得身后的脚步声再起,马不停蹄地追了上来。无奈之下,清卿回过头——果真是即墨瑶,拖着两片破布条一样的袖子,在不远处哼哧哼哧地跑着:
“令狐少侠,慢些走!”
看见来人并没转头就走,清卿微微放下心。可嘴上仍是不服软,冷冰冰地道:“怎么,令狐掌门还要摆一桌欢送宴不成?”
谁知即墨一点儿也没有平日里矜持的架子,丝毫不生气,反倒走近前来笑一笑:“行啊,少侠喜欢吃什么,瑶让手下人去准备便是。”见清卿眼神一动,立马接着道:“沙漠里没什么好招待的,倒是烤羊腿百吃不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