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裴策只觉得心底有翻江倒海的痛蔓延,他将昏迷中的人儿抱得更紧,又瞬间放松力道,生怕弄疼了她。
他掌心控制住不住地抖,抚上林晞白瓷般的面颊,慌乱地喊“溪溪,你是溪溪这究竟怎么回事”
可是怀里的女子毫无回应,像一个破布娃娃,柔软的身子整个窝在他怀里。如果不是她苍白着的小脸,浑身浴血的衣衫暗示着生命的逝去,林晞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就如往常那样乖顺又安静。
血还是从她后肩背不断地流出,朱裴策如梦初醒,回头朝后头的一排排垂首站立的暗卫嘶喊“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暗卫营听令,立刻将京都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叫来,快去”
很快,陆陆续续地有太医赶到,他们其中有未上值的,在睡梦中被暗卫挖起,二话不说就被拽到了城门楼,甚至连太医服都来不及穿。
一个又一个的太医上前号脉问诊,皆是摇头叹息、毫无办法,他们跪在地上,齐齐回禀“殿下节哀。”
“节哀孤节什么哀”朱裴策气得青筋暴起,他通红着双眼,恶狠狠地瞪着跪地低首的太医,怒斥“快给太子妃医治,治不好孤让你们统统陪葬”
太医们何曾见过太子如此暴怒,吓得惨白着脸,不停地告罪,可他们亦是束手无策,那旭国的公主从那么高的城楼摔下,又一箭穿胸,如此重伤,怕是华佗再世也难救了。
一双月白龙纹靴迈了过来,朱裴策看都不看,只当是军中哪个没眼力的将领,训斥道“滚下去”
对方不开口,亦不动,等到朱裴策搂着人,终于暴怒地抬头,一把银白色镶金纹破空而来,直直刺入了他的胸膛。
朱裴策闷哼一声,连带着身子往后一晃,只觉得心底的剧痛夹杂着铁器刺入的钝痛,让他再承受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霎时刀光剑影,两人身后的护卫齐刷刷拔剑,皆怒目盯着对方,形成僵持。
朱裴策缓缓抬头,那双凤眸里的痛苦毫无遮掩,在极深的红中泡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血泪。他张了张嘴,竟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林琅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手中的银纹剑受力又往里送进一寸,依旧是清风朗月的面容,只是平素云淡风轻的眉眼今日骇人的紧,拌着极力的隐忍,字字如刀“朱裴策,晞晞已死,你还要装什么深情”
他将银纹剑迅速拔,出,复又将剑尖抵在他的喉间,冷笑“当初她雪地舍命救你落下失忆症,脑中淤血至今未除,可你呢强迫她背井离乡嫁入厉朝,任由她受一个蛇蝎之女欺凌。”
“朱裴策,这就是你的报恩之道吗”林琅看着地上的男人脸色由震惊转为灰败痛悔,剑尖往前一划,将对方的喉间划出一道血痕,犹不解恨,又愤愤质问,“你不配抱着她,滚开”
说罢,林琅收起剑,长靴往朱裴策肩头猛地一踹,直踹得他往后仰跌在地上,遂自己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抱起浑身是血的幼妹。
他的妹妹素来乖巧娇怯,千娇万宠地长大,到头来却凄惨殒命,死在异乡,让他如何不愤恨
暗卫们见旭国抢人,飞快地拔剑上前阻拦,城外的西南军并东郊军亦齐齐上前围阻,将林琅的前路全部堵死。
林琅回头,他怀里的林晞安安静静,墨色和血的长发在空中轻晃,晃得朱裴策伏在地上剧烈咳喘。
他听见林琅坚定的声音,一如他在城楼上,听到小姑娘说的那般“旭国的公主,要葬也是葬回旭国”
朱裴策终于掉下了泪,手掌捂住剧痛的胸口,艰难下令“让开,让旭王离开”
他看着林琅抱着那个月白色的衣裙的姑娘,慢慢地远去,直到消失不见,跟他再也没有任何牵扯。下一刻,他极痛苦的蜷缩着身躯,咬着牙让自己起身。
胸前的伤口流血不止,顺着他的衣袖缓缓流下,流到他手中紧握着的沉金剑上。
他一步一步极缓慢又极暴戾地走着,站到了定国公的面前。
定国公狂笑起来,是报复的快意“朱裴策,如何失去心爱人的滋味如何没想到你还真是个情”
“种”字未说出口,朱裴策手起剑出,一剑刺瞎了定国公的双眼,对方鲜血喷洒在他嗜血凶狠的脸庞,他咬着后槽牙,露出刻骨的恨意“定国公意图谋反,杀旭国公主挑衅两国盟约,判凌迟处死,其九族上下一个不留,杀无赦”
自此,整个定国公府一朝覆灭,定国公赵武在京都午门,被用撒了盐的锐刀,一刀又一刀割下肉,刀刀痛不欲生,却又避开要害。
百姓们每每提起那一日凌迟,都露出恐惧惊骇的神色,当初高高在上的国舅爷,就这么被生生割了三千多刀,嘶吼喊叫响彻整个午门大街,最终彻底没了声息。
还有那本该入东宫的赵家女赵靓溪,似乎犯了挑拨之罪,意图取太子妃之位而代之,使得旭国公主悲愤跳城楼。太子却独独留下她的性命,送入那最见不得光的地方沦为军妓,每日受尽搓磨羞辱,生不如死。
赵氏全族几万人全部被砍头,血流成河,流得满街都是,直到三月后血迹才慢慢转淡消失。
只是,就算是过了很久的岁月,百姓们还是忍不住摇头唏嘘哀叹,不管如何,那位太子放在心尖上的旭国公主,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七日后,旭国公布了林晞的死讯。
旭王疼惜幼妹,晞公主的棺椁在王宫内停了七天七夜,特请来汇容寺住持做足法事超度,才择了吉日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