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月一看卫沉的眼神,隐隐感觉到他是想让她先进去。
但是她是和霍长英一块来的,不好再拆队分开。
如果一定要留人在外面等,周晓月倒宁愿是自己,让两个少年一起进去。
在身世大白之后,卫沉和霍长英产生任何的对比都会显得尴尬。无论是什么。
然而就算离开霍家,抛开那些关于豪门财产的问题,也还是会发生各种各样的比较。
他们一个是病人相互扶持拉扯十七年的养子,一个是病人刚刚找回到的亲生儿子。
尽管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但护士有意分开前后,就变得有所区分,对孙若男来说,哪个更亲、更重要,同样也是一道难以平衡的纠结命题。
周晓月还没办法想得那么深入,她只是直觉继续增加差异,更让人不自在。
好在周晓月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一件事,她抢在两个少年之前开口“那这样的话,我们先去买点东西,空着手来也不太好。”
她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化解尴尬。
周晓月想起霍长英之前探病时准备过水果篮。
但是这次他们来却两手空空,并没有带什么,现在周晓月被拦在外面,越想越觉得不太好意思。
因为周晓月是忽然被带到这边来做检查,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周全,可是霍长英竟然也没有提前准备,周晓月心里有些意外。
霍长英勾深唇边的笑意,弯出弧度。他对周晓月笑说“你想买什么,我去吧。”
他没有用“我们”,而是温和提醒周晓月用自己的名义送。
之前孙若男对霍长英来说,只是一个因为周晓月同情而产生交集的过客,霍长英当然会注意礼貌,但当孙若男变成他的亲生母亲,再做这些客套又变得多余、生疏。
卫沉来看孙若男,都没有带上礼物,霍长英带上更加微妙。他太清楚该怎么把握分寸,弥补上周晓月会疏忽、卫沉不会在意的地方。
卫沉果然直接就看周晓月,想直接带她进去。
“咳咳”
病房里传出一段咳嗽,是里面的人听到动静,“谁在外面吗”
卫沉顺势打开病房的门,说“是我,和周晓月,霍长英也来了。”
霍长英注意到卫沉的断句,眼睛深处划过一丝幽暗。
孙若男看到他们三个,眼睛都亮了,连忙从病床上坐起一些,急切招呼“你们怎么不进来”
周晓月一眼看过去,就发现孙若男的脸色看上去确实好多了,虽然两颊瘦削精神微靡,但是褪去蜡黄,多出几分血色就显得有精神。
周晓月主动说“阿姨,医生说你需要再静养一段时间,我们错开进比较好。”
“我哪有这么脆弱,医生都说我现在情况不错,多见几个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们来看我,我心里高兴,还好得更快。”孙若男既高兴又有些紧张,挤出一个带颤的笑,满怀期待地看过来。
卫沉和霍长英听到话,却都没有直接进来,仿佛在无形中较劲,等孙若男先喊人。
周晓月不太好意思地低头“其实我忘记带伴手礼了,我想买了再过来”
“别去你们人来了就够了。”
护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安静下来,低头没再说话,也没有再拦人。
于是周晓月左右看一眼,想了想,还是迈步走进去了。
卫沉不说话,跟在她身后。
霍长英留在最后,他随手把门带上,然后有意无意地对护士多问了一句“这安排的是最好的病房吗”
护士迟疑地看向走进去的卫沉,似乎要和卫沉确认,但是她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护士没办法,只好对霍长英点头。
“这个隔音效果没达到最好的标准,麻烦你之后向上反馈一下,不方便的话,我来说也可以。”
霍长英扯出一个堪称友好的笑容,却让护士神色紧张。
她连忙点头,这次显然态度摆正更加恭敬。
“我马上就去,顺便再催一下医生”
一段对话后,护士汇报的对象忽然就从卫沉变成了霍长英,
霍长英对护士礼貌微笑,颔首表示感谢。
他倒不是刻意施展下马威的手段,非要让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从前的霍长英,客气热切地讨好。
但是对方为了跟真正的霍少爷套近乎,就在周晓月面前暗暗给他使绊子,霍长英才决定警告。
这家私立医院只是霍氏集团无数投资中的一项,从院长到护工,与霍家都算是雇佣关系。
哪怕霍长英是假的,院长也会更重视他,而不是一个负责照顾霍少爷养母的护士。霍长英一个建议,就能换掉她。
细究起来,孙若男才是霍长英的亲生母亲,他完全可以介入,霍家知道也不会说什么。但这部分的内情,就不需要那么多人知道。
“你们昨天应该都去参加霍家的宴会了吧,怎么样”
孙若男提起这件事。她作为这件事的另一个母亲,却缺席公开两个孩子身份的宴会,而且还完全被人抹去存在。
孙若男一定想问很多。
卫沉简单地应一声“还好。”
孙若男已经习惯了养子的沉闷,微微一叹转而看向周晓月。
少女认真回答“昨晚特别热闹,来了好多人,大家看到卫沉都很惊喜,还围上去欢迎他”
周晓月略过那些让人不高兴的部分,重点摘出孙若男最担心的部分。
周晓月没有忘记,孙若男还特意找过她,请求她作为卫沉的女伴帮忙照顾一下。
孙若男养了卫沉十七年。
就算这个孩子不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他们相依为命这么久也有感情。孙若男没办法不担心。尤其是卫沉本该过的安逸幸福生活,却被她的亲儿子抢占,硬生生熬了这么久的苦,孙若男心里发虚,没有底气。
孙若男就是怕,卫沉会因为这段经历受人冷眼,遭耻笑。
周晓月说了很久,孙若男神色才放松一些,但她敏锐地注意到,“晓月,你怎么还叫卫沉”
周晓月愣住,孙若男就压低声提醒“阿沉是霍家的孩子。”
卫沉薄唇闭合,没有一丝缝隙,并不表露自己内心的想法。这是他的习惯,也是他的意愿。
刚才孙若男和周晓月说话的时候,他就一直没说话,安静地为孙若男的杯子里添水。
病房里有专门的热水饮用器,不需要出去就能接倒。
他沉默地做事,孙若男边叹气边看着。她问周晓月再多,也不会去问卫沉。
孙若男知道卫沉不会说。
这对母子的相处模式似乎一直都是这样,无形中横着距离。
从前,他们说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现在,他们的话有意义了,却不好再说。
周晓月莫名感到一些难过。
她觉得卫沉是在乎孙若男的,可是他连自己认同的母亲都闭口不言,更不用说陌生的亲生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