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尤惜听到涂伯这段伤心往事,心里泛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于是只得默默喝酒解闷。
“后来为了不再勾起我二人的痛苦回忆,我便把酒庄卖了,同夫人搬到这处偏僻小院来。平日就在家中酿些庸常的谷酒拿出去卖,如此凑合着消磨余生。”涂伯无限感慨道。
“涂伯,想必您的女儿还活在这世上的某一处,只是暂时与您二老分别,来日方长,我相信你们终会有再相聚的一天。”比起逝去,李尤惜更愿意相信这对老人只是与女儿暂时走散了而已。
“孩子,谢谢你。”涂伯朝李尤惜笑了笑。
窗外雷声轰鸣,雨水顺着房檐倾泻而下,铺就一层朦胧的青色水幕,院中柳枝被暴雨鞭打得摇摇欲坠,两侧的几个大缸正敞开肚皮仰首大口吞灌着雨水。
妇人护着托盘从侧廊来到屋内,将托盘里冒着热气的饭菜一一端出放在桌上,“孩子,这雨怕是有愈下愈大之势,你今晚且留下来过夜吧,待到明天早上再走。”她挨着涂伯坐下,对李尤惜说道。
“是啊,夫人说得没错。再说天色已晚,路上又泥泞曲折,你若冒雨返家,恐生事端。”涂伯在旁随声附和道。
“这......”李尤惜面上却现出犹豫之色。
他本来盘算着送涂伯回来后便立即赶回家的,谁知大雨倏至误了时辰。倘明早由从此处赶回上工的地方,至少需要半日光景,若再缺了工,到时该如何向五爷解释呢?
涂伯似是洞穿了他的心思,语重心长地看着他说:“孩子,切莫为了与你性命相比不值一提的身外之事犯险。你在这世上虽孤身一人,但如今恐多了我们二老为你担惊呐。”
妇人听到涂伯这话,暗暗吃了一惊。她关切地询问道:“相公,你是说这孩子......”
涂伯沉重地点了点头回道:“我与这孩子是在坟地里遇见的。”
妇人闻言当即湿了眼眶,下一秒又撇开头用手揩了揩眼角,恐坐在对面的李尤惜见着自己这副样子伤了心。
李尤惜明白两位老人的好意,勉强打起精神来抿唇一笑,“那尤昔今晚便叨扰二老了。”
对面的二人听到这话,点头相视一笑,甚是欣喜,你一筷我一勺的往李尤惜碗里添了不少菜。
晚膳过后,妇人去偏室忙活了一阵,将被褥、枕头等一床用品皆换了新的,待她步履轻快地去正厅找李尤惜时,发现其正躬坐在桌上,努力用眉头拉动眼皮,呆愣愣地看着涂伯,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憨笑。
妇人被李尤惜这副醉酒后的憨态逗笑了,她笑呵呵地走到李尤惜身旁,轻轻拍了他两下肩膀。李尤惜费力地把眼睛打开一条缝,歪着脑袋看向妇人。
“孩子,夜已深了,该去休息了。”妇人笑盈盈地说道。但李尤惜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仍保持着先前那般呆傻模样。妇人转头看向涂伯,嗔怪了他一句:“你也真是的,怎能灌他一个孩子这样多的酒?”
涂伯听到此话倒也不介意,只是哈哈一笑。“夫人,方才你不在甚是可惜啊!没想到这孩子如此不胜酒力,只喝了几碗便醉成这样,还指天踏地地对着我豪语了一番,真是有趣得很。”
“这孩子,不会喝酒还喝这么多。”妇人怜爱地看向李尤惜,凝思片刻后,对涂伯正色道:“相公,他如今无父无母,也许......这是天意。不如我们收他为义子如何?”
涂伯闻言赶忙起身来到妇人面前,牵起她的手,激动地回道:“好,好!云蓉,你、你能这么想,我心里实在是太开心了。”
“你呀,也别高兴得太早,若是人家不答应呢?先送他去睡了吧,待明早起来再问问他的意见。”妇人打断涂伯的话,抬起李尤惜的臂膀,搀扶着他往门外走。“哎!”涂伯应承了一声,随即上前去帮忙将李尤惜送入了偏室。
是夜,狂风已歇,稀沥沥的雨声也渐渐从李尤惜的耳旁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他梦见自己正与两个人围坐在桌前谈天说地,他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但欢声笑语的气氛还未维持多久,其中一人忽然站起身,一语不发地朝李尤惜走来,随着两人间的距离愈来愈近,她的容貌也逐渐变得清晰,正是先前那位妇人。不知为何,李尤惜只觉妇人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森恐怖,顷刻间他感到喉咙处难受得简直要喘不过气来,下一秒他立刻从梦中惊醒,才发觉这并不是梦!
李尤惜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努力看向与他仅有咫尺之隔、横眉怒视着自己的妇人,此刻她正用双手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李尤惜想要挣脱妇人的钳制,奈何他还未从酒中完全恢复神智,双手不听大脑使唤的在空中乱抓,只得艰难地从喉头里挤出几个字:“放、放开我!”
面前的妇人却像并未听到似的,不仅对他的呼救置若罔闻,更是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对着李尤惜发出犹如野兽的怒吼:“说!你为什么会有我女儿的玉佩?你把因因藏哪里了!快给我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