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歌想,她的这第一次登台亮相,应该算是合格了,过关了。
不过经此之后,前身遗留下来的那些强烈的情绪感念好像也通通消失殆尽,仿佛那潜藏在笑歌神识深处的一缕残魂,在见到东吕达翰,得知大仇已报后终于得到超度。
笑歌依然保有了前身的所有记忆,但却只像是一个在台下看戏的人,不再如之前那样能感同身受。
笑歌对此半喜半忧,一方面她彻底完整地拥有了这具身体,不再会被他人的感觉所影响。但另一方面,她恐怕也再难像那日一般表现完美。
至少眼下她还有一关得过,那就是东吕达翰的副将丘穆碣绪。
事实上丘穆碣绪翌日一早就来探望过笑歌,不过彼时笑歌尚虚弱不堪,又才耗尽心神与东吕达翰交锋过,精力不济,两人几乎没怎么说话。
之后丘穆碣绪又跟着东吕达翰来看过笑歌几次,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东吕达翰在旁的原因,亦都未作深谈。
直到三日后,丘穆碣绪才又找准机会单独一人前来。
此时经过几日休养,笑歌已能勉力下地走动,丘穆碣绪找来时,笑歌正想出营账去透透气。
丘穆碣绪见状,说道,“活动活动筋骨也好,整日躺在榻上也不利康健。”
笑歌习惯了许月知那老母鸡似的唠叨啰嗦,倒是有些不适应北琅人这粗犷的作风。
丘穆碣绪斥退随侍左右的奴仆,陪着笑歌走出营帐。
他走得很慢,显是照顾伤患。
没走几步,丘穆碣绪便叹道,“你长高了些,现在假扮成英毅的模样一定更像。”
说完他却又苦涩地笑了笑,“只是你比从前白了许多,越发出落成个大姑娘了,想来却是扮不像了。”
前身祁音结与阿兄祁英毅是一对龙凤双生子,容貌本就相似。从前,他们兄妹俩与丘穆碣绪常常一同出入游玩,祁音结性子活泼,爱女扮男装做阿兄的样子,除了身高差异,倒是很能唬一唬人。
“赤奴,你也长高了些,黑了壮了。”笑歌唤着丘穆碣绪的小名,“若是阿兄还在,也不知道你们两个如今谁更高。”
丘穆碣绪的神色里满是黯然,哀伤难掩。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铜制物什递给笑歌,“这是你阿兄的遗物,我收着这许多年了,也是时候还给你。”
笑歌接过来看了看,却原来是一个臂鞲。
臂鞲是擎鹰的护具。驯好的猎鹰在抓到猎物后会停留在主人的臂膀处,戴上臂鞲,就能防止手臂被锋利的鹰爪抓伤。
这个卷云纹的铜臂鞲当初还是丘穆碣绪送给祁英毅的。
北琅人有驯鹰的传统,尤其驯养海东青,更是英雄勇士的一种象征。
可是北琅大汗“禁吏民畜海东青鹘”,北地汉人少有能驯养海东青者。身为汉将之子的祁英毅,也没能拥有一只属于他的海东青。
直到后来,东吕达翰亲自带着祁英毅猎下一只,丘穆碣绪便送了他这个铜臂鞲。
笑歌回想起这一段,她想那一定是祁英毅此生最快活的一段时日。
可惜之后命运便急转直下。
笑歌将这个铜臂鞲递回给丘穆碣绪,“这本来也是你送给阿兄的,况且你已经收藏了这么多年,你比我更有资格保管阿兄的遗物。”
笑歌从前身的记忆里知道,丘穆碣绪与祁英毅向来交好,而从他六七年来都还将祁英毅的遗物一直带在身边来看,说不定比前身以为的还要好。笑歌要想办法杀掉东吕达翰且能全身而退,丘穆碣绪这个副将是不得不利用,也是必须得好好利用之人。所以不妨让他继续把遗物留着,保持甚至加深他对祁英毅的感情,说不定能因着爱屋及乌,营造出一个对笑歌更有利的局面。
丘穆碣绪也没有推辞,他接回那个铜臂鞲,轻轻地摩挲了两下,不禁低声道,“当初,我若是能早一步赶到就好了。”
笑歌也陪着他又表演了一番痛彻心扉、悲不可抑,“若不是为了给我闯一条生路,阿兄想来也不至于......是我拖累了阿兄。”
“逝者已矣。”丘穆碣绪收敛悲容,“我不该说这些的,要把你惹哭了,英毅该恼我了。”
笑歌也从善如流,做出一副振作精神的模样,她还怕丘穆碣绪再感伤下去,自己哭不出来呢。
“是了,赤奴你将阿兄葬在何处?我想去拜祭他。”
“你要跟我们一起回燕都?”
“嗯。”
“你......都想明白了?将军......”
“我从前记不起来这些事也就算了,如今我既已什么都想了起来,阿爹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我不认他又还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