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拧一拧就能拧出苦水来的日子里突然奢侈地吃一顿,方淑慧看着手中碗里满满的一大碗饭,又喜又愁。
油炸过的茄条绵软香甜和煎得酥脆的咸鱼在蒜蓉酱油辣椒的撮合下,碰撞出绝美的滋味。
晶莹的米饭再不见红薯的踪影,只有油亮的酱汁为伴,上面铺着焖得嫩嫩的鸡蛋和鲜翠欲滴的小青菜。
“吃呀~好吃!”
林玉兰用筷子拨了一下方淑慧的筷子,伸过脸去冲她笑得眉飞色舞。
方淑慧回过神来,点点头,刚扒一口饭进嘴,又放下了筷子。
“油茶果,要到霜降才有。”她愁眉苦脸地朝林玉珠比划手势。
林玉珠放了筷子,朝她安抚笑笑,“等我赶集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卖茶油的。”
茶油出油率并不低,只是采摘全靠手工一个一个地摘,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
山上的油茶树不施肥,半野生。
老一辈开荒山头种下的油茶林,是生产队集体经济作物,劳动任务里也包括修整油茶林。
油茶树长得慢,野草和杂树长得飞快,社员要把油茶树周围清理干净,不然被遮了太阳,油茶树慢慢的就死了。
生产队上交了任务油茶果,剩下的分给社员榨油,一年分到的油茶果榨成油,只有半斤。
林家油罐子里的茶油不舍得吃,磕着碰着,沾一点抹一抹伤处。
炖鱼的时候滴几滴。
林玉珠这种一顿把几年攒的茶油一次霍霍完的作死行为,让方淑慧心疼得直抽气。
但是用都用了,也不好责骂甩脸子。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喷香味美的饭,既享受又心疼。
林玉珠看她纠结的样子觉得心里有些愧疚,很多事不好拿在明面上解释。
一大砂锅米饭被吃了个干净,林玉珠下的米也多。都是干活的劳力,真要敞开了吃饭,生产队每个月发的口粮顶多几天就能干光。
林玉兰撑得直打饱嗝,方淑慧看砂锅壁和锅底还亮亮的,拿了中午的剩红薯仔细地抹着上面油,结果也吃撑了。
“娘!吃饱了吗?我看你肚子吃得溜圆!”林玉兰笑嘻嘻凑过去戳戳方淑慧的肚子。
方淑慧难为情地瞪了她一眼,轻轻拍开她的手,继续收拾桌上的碗筷。
林玉珠懒懒地靠在墙上,枕着手臂,盘算着晚上还得找宋钢铁请假。
明天沙排圩,她要拿蛋糕给肖东明卖,顺便买点肉票,还要去食品公司门市买猪肉和香料回来做包子。
供销社和粮站也要去一趟,收了王金凤的票,得做些点心出来。
没有一个上午忙不完。
手指在脑后来回轻扣,她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是有辆自行车就好了。
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蓝布衫子的壮实女人穿过门口的晒坝正往堂屋走来,手臂上挽着一个盖着布的小篮子。
林玉珠起身笑着迎上去,“红妹婶,吃饭了吗?”
赵红妹满身满脸的汗,头发乱糟糟的,黑红的脸上带着凝固了血液的抓痕,结成绺的湿发黏在脸上,身上的衣裤全是泥和裂开的口子。
“玉珠侄女,我家挂丧,就不进门了。”她抬袖胡乱抹了一把脸,勉强扯了点笑模样,“我今天是来还肉和鸡蛋的。”
她说完利落掀开布,把一块用草绳栓着的一条子猪肉和一个络子网兜兜着的六个鸡蛋一起拎到林玉珠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