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阿婆的大儿子因为醉酒半夜摸进侄媳妇的房里,第二天这个侄媳妇就跳了河。
二儿子家的老三跟着生产队送任务物资去县里,回来看见已经怀了身孕的媳妇躺在堂屋的草席上没了气息,旁边还有个血淋淋的用布包着的小包裹。
一张草席,两条人命。
他顿时发了疯,拿斧子把大伯砍得脖子只剩一层皮连着,当天就被拷走了。
老阿婆是跟着大儿子过活的,这事一出,大儿媳妇带着家里人搬出了祖屋,搬到村里空置的破房子生活。
家里出了一个这样的人,全家受牵连,连带着老阿婆的孙子孙媳妇和曾孙在村里抬不起头,村里也不愿意跟他们打交道。
刘工分先前还因为林玉兰和宋二斗换了半天工的事,出不了气,转而迁怒老阿婆的儿媳妇。
把人家扎好的秧苗散得乱七八糟扣了两个工分。
小男孩五六岁,一身衣服破得不像样,瘦巴巴的脸显得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很突兀,嘴巴紧紧地抿着。
他小心翼翼地搀着曾祖母穿过晒坝停在堂屋门口,眼睛渴望地盯着桌上的盆。
“咦?”林玉珠好奇地看着他们,小声嘀咕:“该不是跟着娘回来的吧…”
何家老阿婆已经快七十岁了,稀疏的头发在脑后抓成一个小髻,用黑色网兜系着。
没人记得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娘家姓徐,随夫姓叫何徐氏。
村里人一般叫她何徐婆。
她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没剩几颗牙齿的嘴巴瘪进脸颊里,抱着盆冲方淑慧鞠了一躬。
方淑慧拍拍林玉珠,示意她去问问什么事。
林玉珠上前扶起老人,“何徐婆,你这是有什么事?”
“姑娘,我想拿排骨跟你换一点肥肉…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们....”
她颤巍巍地把抱在怀里的盆搂紧了一些,“我家米娇快生了,翻个身都疼,夜里睡不好觉,想油渣想得直哭。托你们的福,队长家里杀了猪,刘会计一点肥肉都不肯割给我…唉…”
她哆嗦着手把盆往林玉珠面前递了递。
“姑娘,我知道这事让你为难。米娇从来没跟我们要过什么,生孩子一脚踏进鬼门关…她那个胎位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给她吃过肥肉片子…也算全了这苦命孩子的一个念想…”
她哆嗦着嘴唇,抬起补丁摞补丁的袖擦了一下眼泪,深陷的眼眶里那双浑浊的老眼又聚起泪花。
“姑娘,我让我家兴发给你家打两担柴送来,就换两指宽的,你匀一点给我,求求你了....”
她说的米娇是孙媳妇,人瘦得跟麻杆一样,脚却肿得连草鞋都得量着编。
九个月的身孕,一个细细的身子挺着硕大的肚子干活,宋毅直接做主让她回去待产,口粮照发。
林玉珠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那块猪肉,要两指宽,二两都不到。
回灶间拿了菜刀出来,割了一半放她盆里换了排骨,“柴就算了,我这也换了你的排骨,你们回去吧。”
“谢谢,谢谢…我替米娇谢谢你们....”老太太高兴得语无伦次,不停地鞠躬道谢。
等两人走后,林玉珠看看那半块猪肉,做成肉酱分量太少,打算再去买只献鸡回来。家里留一半,另一半做成油辣子豆豉鸡丁给林玉兰下饭。
今天宋家请客吃饭,林家不用做饭,只把那块猪肉切成丁炒出油来,加了山菌子、干辣椒、酸豆角,不放水,炒得油汪汪的咸咸的。
拿了一个小小的玻璃罐子装起来,放凉之后,罐子口垫上一张塑料纸,用力拧紧。
猪和鸡都喂好之后,林玉珠洗了个澡,穿上宋毅送的那条裙子,换上凉鞋。
晾干了头发,她坐在镜子前,刚拿起梳子,方淑慧拿了一个小盒子进来。
“我给你梳头。”她笑眯眯地做了一个梳头的动作。
进来之前,她用热水泡软了手上的茧子和皲裂脱皮的小口子,用林玉珠分给她的雪花膏细细搽了手。
当时宋毅给了林玉珠一瓶雅霜雪花膏,林玉珠找了两个小巧的河蚌刮干净里面的肉,把蚌壳煮过之后暴晒。
用这种天然的分装容器给方淑慧和林玉兰每人分了一些雪花膏。
方淑慧的手很巧,她想给林玉珠挽一个繁复的发髻,但也只敢想想。
她照着林玉珠上次编发的样式,一绺一绺挑在手指上编着,眼神里既有感慨又有欣慰。
定亲虽不是成亲那样的大喜事,作为母亲,她也是要按照一代一代传下来的规矩给女儿梳妆的。
林玉珠不得不感叹,出身大户人家的女人,骨子里的仪式感还真是倔强。
她很庆幸今天不是出嫁,不然她的脸就得遭殃,开脸可是要用线绞面,把脸上的汗毛和绒毛全部绞干净。
方淑慧拿了一条红绸带出来,系在林玉珠后脑发顶打了一个蝴蝶结。其实,她本应打一个同心结,只是现在这种特殊时期,一切从简。
最后,她拿了一小张红纸示意林玉珠抿上去。
林玉珠内心是拒绝的,这玩意不是可食用色素,它就不该上嘴,它有毒....
最后实在拗不过,只能安慰自己,只是上个色,不以剂量谈毒性都是耍流氓。
问题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