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当年与傅家定下娃娃亲,傅家不要,他爹又与我们定了娃娃亲,世人说您是攀附权贵,笑话,我们荀家哪个人不是人中之龙?还比不上傅家么?”
“唐家祖辈有做到过京兆尹,有做到过司空,又如何?我六叔三个月从平民做到司空,父亲做到过济南相,我荀家比不过他们么?”
“当时答应这门娃娃亲,除了因为不想给族里带来灾祸,还有的…依旧是父亲大人的‘善意’吧!女孩儿家几次都嫁不出去,多伤她呀,若然我们再拒了这门婚事,那她还嫁得出去么?”
“现在二十年过去了,局势变了,唐衡死了,唐家没落了,宦官也式微,所有士人审时度势,族里人闲言碎语的逼您退婚,甚至拿儿子的‘评语’,拿‘孝廉’头衔相威胁!还说什么唐氏是宦官浊流之后,有辱我们士人清名,哼…”
罕见的,荀或的表情中多出了几许讥讽。
“说起审时度势,族里的荀巨伯看到好友被盗贼包围,他怎么没有审时度势?他为何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以大义保全无数生灵!所以…”
“不管谁笑我攀附权势,不管谁笑我傻,孩儿主意已定,娶唐氏为妻,且永不纳妾!我们荀家不改诺言,我荀或一生宁死亦不改诺言!”
呼…
马车内亮着微弱的灯火,映着荀或那被雪絮冲刷的脸,隔着飘雪…这一对父子对望,他们的神情欣慰而悲凉。
沉吟了许久,荀绲方才再度张口。
“可…可若是文若一定…一定这般坚持,那…那普天之下的名士不会有人赠你评语,你一生也无法举孝廉,吾儿的仕途之路还没开始就…就要终结了么?”
荀绲的话几近悲凉,哀莫大于心死。
荀或却是再度朝父亲拱手。“爹,孩儿不要评语,孩儿也不举孝廉,孩儿会走出一条自己的路!用自己的方式向世人证明,我荀或对得起‘荀二龙’之子的名号,我荀或亦能光耀颍川荀氏门楣!”
语气果决。
“自己的路?”荀绲反问。
“是!”荀或牙齿紧紧的咬住嘴唇。“就在几个月前,曹孟德还是宦官养孙,可他却两度敲响登闻鼓,替民除害!如今,普天之下,还有谁会将他与宦党归为一类?普天之下?谁不交口称赞此曹家子!”
“孩儿,孩儿想效彷曹孟德,走出一条不要评语,不举孝廉,却依旧能够忠君报国,光耀门楣的路!请…请父亲允准!”
冬…
荀或的脑袋重重的磕在地上,埋在雪中…
呼…
荀绲表情复杂的看着荀或,他还想再劝劝儿子。“不要评语,不举孝廉,忠君报国,入朝为官…这条路,走不通的!”
“能走通的,一定可以!”荀或当即反驳。“因为曹孟德就是在一位公子的指点下,这么一路走过来的!曹孟德可往,儿亦可往!”
很明显…听到这一番话,荀绲双腿踉跄了一下,他的表情有些悲痛。
偏偏悲痛中,还带着些许期翼之光。
这就是他的儿子么?
“好,好,吾儿自己选出一条路,为父欣慰…为父相信你!”
荀或悲痛的看着力竭瘫倒在马车内的父亲,鹅毛大雪纷飞,他退后三步,在大雪中朝着父亲再度扣首。
继而,他决然的站起身,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往城东疾驰而去。
大雪中,他的样子形单影只,他像是茫然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可偏偏,打从心里地,他无比清楚自己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暴雪已经湿透了他的衣表,驾马时双手都有些僵硬。
可一想到前面就是玉林观!
要不了多久,他便能见到,那位为曹操指点迷津,那位帮曹孟德走过“独木桥”的“羽弟”时!
他心头的火苗骤然升腾,他感觉浑身充斥着火焰!
至善至美、充满着善意的“香君”毅然决然的奔赴玉林观…
雪下的正紧!
雪中一抹洁净到极致的清雅,汇聚成“高洁”二字,与官道上疾驰的一人一马遥相呼盼,汇聚成了雪中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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