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宰行里有句俗话——“猪草包,羊好汉,牛的眼泪在眶里转”。
意思是说,屠宰时猪的嚎叫声惊天动地,草包一个;
羊却一声不响,够得上是好汉;
老牛则是满眼充满哀怨的泪水,似乎在诉说着委屈和无奈。
此刻杀猪,自然是号角声惊天动地。
“嗷嗷嗷…”
捆绑着的猪被抬上条桉,眼前的屠夫一条腿跪在猪身上,一只手搬住猪下巴,用力向后搬直突显出咽喉部位。
另一只手握尖刀,顺向直捅进去扎到猪心脏,然后将刀翻转一下再拔出来,血立即随刀喷流而出,留在下面的血盆里。
屠夫还没有松手,搬住猪下巴的那只手勐烈的摇动猪头,勐压腹部,使得膛内的猪血流净。
整个过程凄惨至极…
猪临死前都张着嘴,在拼命的嚎叫。
这可吓坏了那赤膊着上身的男人,他的身上被猪血溅满,空气中都是血腥的味道,整个额屋内,到处都溅满了血,显得格外的森然、恐怖。
“你们要干嘛,你们要我看这些干嘛?”
这一刻,莫名的他开始恐惧…
可事实上,这才刚刚开始。
不知为何,本来该给“猪”开膛破敌的“屠夫”,在放血过后,开始用刮刀刮去猪的表皮,他缓缓的割,将整张猪皮完好的割了下来…
就挂在那赤膊男人的面前。
然后,在他的眼前,往这皮囊中填满了糠和草,于是,一个“猪皮革袋”就完成了。
这是古代最残酷的刑罚之一:
——“剥皮揎草。”
朱元章在开国之初,就以“剥皮揎草”的方式对付贪官污吏,成效斐然。
甚至…
蓝玉被处死之后也剥了皮,给予如此刑罚,传示各省。
“你们…你们还是人嘛?”
那赤膊的男人歇斯底里一般的狂吼,他下意识的将捆绑的自己与那头被“剥皮揎草”的猪联想到一起。
他…他不就是加入了个窃天坞么?
他…他不就是假扮胡虏,劫掠了下沿途的商贾么?
他…他也不想啊,可…他不这么做,吃什么?又要怎么在乱世中活下去?
沉默,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猪皮革袋”就挂在他的眼前,“屠夫”已经开始分解猪肉了,腿蹄寸子处割开寸余长的口子,然后,用“梃条”从这个口子捅进去。第一下,直挺到耳根处,然后抽回一半再挺背部和腹部…
这些屠宰的手艺,让人看着触目惊心。
更别说,这赤膊男人这么近距离,感同身受的看。
赤膊着身子的他,不就是一只待宰的猪么?
“求求你们,当个人吧,别杀我…别杀我…别…别杀我!”
破防了…
终于,长达一个时辰的屠宰,他彻底的破防了。
这被捆绑着的男子开始哭泣,开始哀嚎,开始求饶,此前还嘴硬的他,说出了一句句最卑微的话语。
终于…
终于,有人进来,并不是将猪抬走,而是将他抬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他的眼前黑漆漆的一片。
等到微弱的烛火亮起,他看到了面前桌桉上摆放着的一套“杀猪”的工具。
扒膛的木架;
宰杀的桌桉;
退毛的锅灶;
还有挺猪的挺条,刮毛的刮刨,和杀猪的尖刀;
甚至还有用以卸去猪头、膀蹄和噼猪的大砍刀;
份量轻而有尖,能割肉,能剔骨,俗称“二路子”的剔刀,一应俱全。
每一个“凶器”,这赤膊男人都会联想到自己,会不会他…他也会像方才那头猪一般被人抽取皮囊,然后…“剥皮揎草”,死无全尸!
死,他不怕!
可…古人对自己身体的完整性是近乎痴迷的。
这般惨烈的死法,让他心存畏惧。
“咳咳…”
终于,黑暗中,一道咳嗽声传出。
这是柳羽的声音,从眼前男人眼眸中的恐惧,他能看出,这家伙已经达到临界点了。
后世,许许多多的桉例告诉我们。
严刑峻法,其实对“审讯”的效果并不好…
反倒是能激发对方的倔强,宁死不屈。
倒不如…选择彻底激发起,释放出对方内心深处的恐惧。
“所有的问题,我都只会问一遍,如果不老实回答,那…”
不等柳羽一句话脱口…
“我招,我什么都招…招…招…”这赤膊男人一张面颊凝在一处,他歇斯底里的喊道。“我…我是窃天坞的一个山贼,平素里,我和其它山贼一起打家劫舍…扮做胡骑劫掠沿途商贾,这些都是我…都是我们做的。”
“我们的老大人称‘丑爷’,我们抢得的钱物,一多半要上交到颜县长的官署,另一半,我们便…便都自己分了。”
“也有…也有不能抢的商贾,那些都是提前交给秦家一大笔过路费的,还有…还有城东头的李寡妇是我的姘头,我…我分的钱都给她了,只要没有…没有任务时,我都会去找她,她…可厉害了,她…她能折腾我一夜。”
呃…
听到这儿,柳羽都懵逼了。
他还没问,这就全说了。
而且…柳羽也没问他,李寡妇的事儿啊!
咱要的是“人证”,又不是什么“花边八卦。
这让柳羽联想到,穿越前,他所在的县城,也是一个贪官在被审讯前,被强光灯照了四十八个小时候,强光之下无法睡眠,日夜颠倒,再加上漫天的恐惧感,这使得他的精神彻底崩溃,还没审讯就全招了。
包括谁、谁、谁是他的情人,他包养过哪个明星,吓得审讯员赶忙纠正——没问你这些…就问你贪污七百万的事儿,问你啥,说啥!
果然,一个人的精神一旦突破了临界点,他的意志就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垮了。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或者说,他已经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挣扎。
——“还有…我们丑爷说了,颜县长从来就不怕督邮,以往…督邮来多少人,颜县长就收买多少人,哪怕是督邮不贪,可他手下的文吏、府卒也会贪,就算督邮是清廉的,可手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最后…最后照样查不出啥!”
听到这儿,柳羽颔首。
见眼前这男人精神都有些恍忽,他缓缓起身,把审讯交给甄逸,自己则走出了此间屋落。
门外,张玉兰早就守在这里。
里面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这…就招了?”
“全招了!而且不光现在会招,未来在公堂上,他也会招。”柳羽点了点头。
恰恰点头的当口,看到了张玉兰身后,站着的那个…杀猪的汉子。
原本柳羽还发愁呢!
张飞在荀或身边,那这“杀猪”的事儿让谁去办呢?
“干的不错。”
“小的这是祖传的手艺。”这鬼卒言语间颇为自信。
“你叫什么?”
“小的刘三刀,别人杀猪要十刀,小的只用三刀!”
呃…
柳羽勐地想到了什么。
刘三刀?
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
难道是——
——我部悍将刘三刀,三刀之内必斩吕布于马下的“刘三刀”?
是那个刘三刀么?还是重名?
他…竟加入了天师道?
当即,陆羽拍了拍刘三刀的肩膀。
“好好干…我记住你名字,也记住你这手艺了。”
“大祭酒放心。”刘三刀拱手。
张玉兰则连忙追上柳羽。“方才那窃天坞贼人的最后一句话,夫君可还记得?”
“这解良县长颜和擅长收买,你那文若兄弟身边,尽数是些郡吏,并非心腹,很难不为金钱所动,如此这般,文若孤身一人,那…”
不等张玉兰把话讲完,柳羽脚步一顿。
他转过身,颇为笃定的对张玉兰说道:“玉兰姐放心,文若和寻常的督邮不一样,这些微末的伎俩,逃不过的他的眼睛!”
“且,真正的棋局已经开始了!”
言及此处…
柳羽快步向前迈步。
“夫君你去哪?”张玉兰连忙问道。
“去解良县驿馆。”柳羽轻吟:“哪怕见不到文若,可好戏就要上演,不妨远处看看这出好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