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及此处,原本手指敲打着舆图的刘宏,手掌骤然握紧,以拳头砸向这南阳的治所“宛城”。
在他看来…
那些在“功劳簿”上作威作福的家伙们,是时候该整治一番了。
那么,就从南阳开始吧!
…
…
南阳,宛城,衙署门前…
汉庭北军守卫森严伫立。
皇甫嵩已经敏感的能觉察到此间气氛的悚然,专程下令全天候护卫在南阳郡守柳羽的身边。
很明显…
衙署附近多出了许多“无关痛痒”的小角色,皇甫嵩怎会不知,他们必定是各大氏族派来打探情报的眼睛。
“都给老子守好了,一只苍蝇都不能放入此间衙署!”
“喏!”一干汉庭北军将士语调严肃,一个个铆足了精神。
此刻…
柳羽与文聘正于衙署的堂中落座。
门外还守着几名文聘的心腹侍卫,皆是统一的衙役打扮,一个个捧着竹简进来,将竹简呈放在柳羽的面前。
这是…宛城县令逃走之后,四大家族用县令的印绶颁布的文书与政令。
其中几条格外的醒目。
——凡是发现瘟疫者,即刻强制遣送出城,不许入城;
——所有县内粮草、药品由‘吴’、‘诸’、‘刘’、‘任’四家商铺统一调度贩卖,其它商铺不得经营;
——敢私自放流民入城者,杀无赦,珠链三族!敢违抗政令者,押入牢狱,审理后流放边陲。
好家伙呀…
柳羽看着这些文书…直呼好家伙。
敢情…
别人害怕瘟疫,这四大家族却在发国难财!
“所以说,整个宛城所有的药材与粮食都在这四大家族手中了。”
“没错。”文聘如实道:“不光如此,这四家合起来,足足有三千部曲,他们均是功勋之后,哪怕是柳郡守与他们正面交锋,他们也不会怕的,强行打开城门,开仓放粮、放药也很难。”
柳羽一手搭在下巴上。
“还真是个麻烦事儿。”
“柳郡守打算怎么办?”文聘语气凝重的问道。
与他那凝重的脸色截然不同,柳羽整个人显得很澹定,很从容…
过得片刻,他的嘴角勾起,澹澹的笑道:“既然这‘吴’、‘诸’、‘刘’、‘任’四大家族这么厉害,那索性…明日本郡守就亲自去拜访下,权当是先礼后兵!”
“拜访?”文聘脸色冷凝,连忙提醒道:“他们是不会服软的…”
“不会吗?”柳羽像是有一股莫名的自信。“谁天生也不会服软认输,不过…谁没有弱点呢?”
当即…
柳羽拍了拍手,几名鬼卒身着黑色劲装从门外走进。
柳羽扬手,“都说说吧…你们打听到的,这‘吴’、‘诸’、‘刘’、‘任’四大家族的族长性格如何,百姓中对他们的风评如何?”
当即…
鬼卒就依次展开了一幅幅画卷。
似乎…
这是他们记录下来的,‘吴’、‘诸’、‘刘’、‘任’四大家族的一些行为。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在柳羽这儿,应该改成——车马未动,情报先行!
…
…
尽管宛城衙署守卫森严。
但…
新晋郡守释放文聘的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宛城四大家族连夜赶至吴家府邸。
吴家,乃是东汉开国名将,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中第二位的“吴汉”的家门,在光武皇帝刘秀时期,吴汉做到过大司马…广平侯,率军扫灭刘永、董宪、公孙述、卢芳等割据势力,击退匈奴,可谓是功勋卓着…
如今,这位吴家族长的年龄也更长一些,是宛城四大家族公认的领袖。
“咳咳…”
听过眼线的禀报,他没有当先表态,只是轻咳几声,似乎是打算先听听其它三家的态度。
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八位,朱家族长当先开口。
“这新晋郡守来者不善哪,刚到咱们宛城就放了那县尉文聘,更是征辟为郡尉,执掌整个南阳郡的兵马,这是在打咱们这些‘功勋’将门的脸哪!”
“哼…”位列云台二十八将第十六位的刘家族长脾气火爆,当即拳头握起,大嗓门愤怒的咆孝着。“咱们的先辈不知道为大汉流了多少血,多少次丧命,如今南阳有瘟疫,怎么着…朝廷还能保庶民?不保咱们?哼…别说是一个小小郡守,就是陛下来了,老子也这句话。”
“政令就这么个政令,发现一个有瘟气的贱民就赶出去一个,药材、粮食必须统统在咱们手里!有能耐,朝廷就治老子的罪!”
他这话脱口…
二十八将中排名第二十四位的任家族长,一边抚着山羊须,目光幽深的望着天空。
忽然张口道:“听闻这次陛下派来的是个道人,号称什么‘玉林柳郎’,便是汝南袁氏的司空袁逢也栽在了他的手上,咱们不可大意啊!”
“坊间把他传得神乎其神,说是能请出‘老天爷’,还能降下什么天狗食日,倒是与那太平道大贤良师的‘呼风唤雨’、‘撒豆成兵’有些相似…妖异的很,玄乎的很!”
“害!”刘家族长当即一摆手。“什么狗屁大贤良师,不过是个骗子,依我看,这些道人都一样,不过是一些障眼法,骗骗那些愚蠢的贱民罢了?咱们要钱有钱,要兵有兵,怕他作甚?怎么着…难道陛下还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郡守,跟咱们这些功勋之后翻脸?”
有恃无恐…
俨然,这位刘家族长自诩功勋之后,十足的有恃无恐。
任家族长正想开口。
“咳咳…”
终于,吴家的族长咳出一声,示意众人安静,他将一杆纯银铸造的拐棍撑住地面,缓缓站起身来,他一站起,其它三家的族长也纷纷站起。
只是,他的语速不快,语调也极其和缓。
一副根本没有把对方放在眼里的样子。
“敌不动,我不动…明儿个,都点出自家的兵守在城门处,那些流民依旧是许出不许进,这位郡守要敢跟咱们动手,咱们就联合整个南阳各大氏族狠狠的奏他一本,有咱们没他,有他没咱们?”
“呵呵…老刘说的对啊,陛下还能为了一个郡守,治咱们这十一个功勋家族的罪不成?明儿个米坊照开,药店的价格再抬高一倍,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就当这道人不存在即可!”
吴家族长一说话。
这下…再没有人有异议。
特别是那句…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就当这道人不存在!
“哈哈…”
登时间,整个吴府大堂上…所有人都大笑了起来,笑的别样的开怀。
…
…
幽州与冀州交界之处,出了中山国的地界,前面便是涿郡。
一队来自洛阳城的车驾已经抵达了此间。
此刻…
无数涿郡官员早就守在了这里,出城三十里迎接。
幽州位于大汉的最北方,与中原的气候相差甚远,哪怕是五月时节,张让已经蜷缩着身子有些浑身冷飕飕的感觉。
刘备、张飞、简雍都是本地人,习惯了这边的气候。
看到前方的阵仗,下马的下马,在马车里的当即走了出来,远远看到眼前大张旗鼓,锣鼓喧天,旌旗招展,人山人海,好不热闹。
中常侍张让已经一脸堆笑着,在随行小黄门的伺候下,披上了一件貂皮披风,笑吟吟的走向前去。
一边走,不忘一边感慨,“终于到了呀!”
新晋的涿县县令刘备微微皱眉,看着眼前身着官服的一干人等,张口问道:“张常侍,涿郡的官员怎么知道我们来了?”
“呵呵…”
张让笑了,“咱家出使涿县,自然会先派人知会一声?咱家是有排场的,岂能跟你一个小小的县令一般无二?”
他提高了声调,恨不得让同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幽州,苦寒之地,在这边任职的官员算个屁啊,若是有关系打点?怎么可能被派往这苦寒之地?所以前两日,咱家就派人来知会了他们一番,他们知道咱家要来,敢不乖乖的在此等候么?”
这…
“……”
刘备欲言又止,他突然有些羡慕张让。
什么时候,他才能如此风光的回乡呢?
张让已经行至迎接的众人面前…
一时间,被无数人簇拥着,众星捧月一般。
张飞却有些不忿儿。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还是没有嚷嚷出来,只是小声说道:“想不到这没卵子的鸟人竟在咱老家这么受欢迎!”
当然,张飞不能理解,他们来这儿是抗击瘟疫的,搞这么大排场干嘛?
这样有意义么?
有!
至少张让觉得有。
刘备、张飞、简雍是以为来抗击瘟疫的,但张让不这么认为。
甚至…他以为自己是来度假的!
只见涿郡的郡守一脸堆笑着围到张让的面前,眼珠子连连转动着:“张常侍远途劳顿,咱们已经在前面的驿馆中备下了一些水酒,给张常侍和这几位…接风洗尘,还请张常侍赏光啊!”
刘备却是面无表情的张口。
“在下涿县县令刘备,拜见郡守大人,我等来此…是为了…”
一句话尚未开口。
张让直接打断。“不要紧,刘县令公务繁忙不愿意赏光,咱家赏你这个面子,刘县令,你们爱干嘛干嘛去,有事没事儿,莫要找咱家!”
说着话,张让招呼郡守领路。
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可不得享受享受嘛?
一辈子当宦官伺候皇上,咱就不能被别人伺候下?
好好的享受一番?
有权的人,到了苦寒之地,一如天堂!
…
…